第二十章

發小林緩回來那天下了場雨,飛機晚點,隔著大廳的玻璃,我看著外面一片雨蒙中的機場,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唯該降落的飛機卻遲遲不至。

這場大雨把浮塵壓下,空氣變得潮濕。這樣的天氣人總容易犯困。

林緩先她爸媽回來的,我們全家接機,沒法帶越尹,晚點的那兩個多小時,我一直坐立不安只能不停看著手錶。

直到林緩從頭艙通道出來。

我們大約有九年沒見,但我還是一眼就把她認了出來,她個子高挑,目測就有一七四一七五,還很不怕死穿著高跟鞋,實在讓人難以忽視。

看到我們以後,她飛快的走了出來,還是當年那小麻雀的精怪樣子。

一見我便趾高氣昂說:「紀時,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怎麼這麼矮啊!這樣怎麼配得上我啊!」說著故意等到我旁邊,居高臨下對我一陣比劃。

我心中不屑,要不是爸媽都在,我真想削她一頓,我拍開她的手,鄙夷的說:「少來,我對母猩猩可沒興趣。」

她笑得很囂張,但礙於人多沒有與我多做糾纏,轉頭和爸媽紀允挨個擁抱。輪到我時,她看我一眼,眼彎彎的笑著,那表情讓我心生感慨,她伸出手臂撲入我懷中,我配合的拍了拍她的背脊,末了,她輕聲說:「紀時,我真想你。」

我心中不做他想,只是本能想笑笑她。大約是一直以來都太熟,她出國後我們也一直在保持聯繫,所以沒什麼距離感,抱著她也不會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在一番寒暄聲中,我只夾了一句:「歡迎回來。」

對她,我問心無愧,心靜如塵。

她爸媽還在北京辦事,她暫住在我家。我沒覺得不妥,平常上學我住校,就周末才見上一天,但越尹對她敵意很大,越尹整一小說看多了,只要一塊長大就說是青梅竹馬,青梅竹馬就必有奸/情,我對她這番論調真心不敢苟同。

林緩倒大大咧咧,知道我有女朋友以後一直三八說要見一面,還跟小時候似的,過度活潑,動手動腳,讓人忍不住想削她一頓。誰能和這樣的女人有什麼啊?我就算對全世界女人有性/幻想,也不能對林緩這母猩猩有啊!

我琢磨著讓她倆見一面,互相認識一下,以打消越尹心裡那些懷疑。

這機會簡直不請自來,三月下旬,星期六補完課,剛一放學我就在學校門口看到了林緩。彼時我正和越尹肩並肩說著考試的事。

林緩這猩猩雖然個性可怕但是披的人皮倒還罷了,雖然沒我家越尹長得好看,但長手長腳倒也沒扎眼的。

一見我出來她就吆喝著向我奔來。不由分說把我一抱,左右臉一邊親一下。喜滋滋說:「紀時!我爸媽回來了,我要搬回家了,來和你說一聲!」

我嫌惡的擦了擦臉上的口水說:「多大個事兒啊!還特意跑來一趟!」

林緩一聽立刻在我頭上狠cei一下,「真沒良心!潑你硫酸賤人!」

打小就聽慣的話我也沒在意,只順手把越尹往懷裡一摟,向林緩介紹:「這是我妞,越尹。」

林緩這才發現越尹存在,瞄著越尹笑眯眯說:「挺漂亮啊!配你真糟蹋!」

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次會面,卻不知是哪個環節惹到了我祖宗越尹,為這事愣是兩天沒給我好臉子。我碰她一下她就打我,更別提別的了。

直到我實在忍不住了,在她寢室樓下堵她,她見著我,那一臉不加掩飾的冷淡真讓我有些莫名。

「你這幾天怎麼回事啊?又鬧什麼呢?」

她胸懷裡還抱著書,她收了收手臂,抬頭口氣淡淡反問我:「你覺得呢?」

「該不是為林緩吧?你這醋勁是不是發錯對象了?今後我是不是完全不能和女的說話了?我要不要和我媽也斷絕關係啊?」

她好整以暇眯起眼,冷冷嗤道:「原來她是你媽啊?」

「欸——你這丫頭!」我對她真是無計可施,任她胡說八道我是罵不得打不得,只能服軟,「我和林緩真的嘛事沒有,我你還不知道嗎?你就是我心裡那坨肉,離了你我就活不成。」

她臉上終於出現一絲鬆動的表情,睨我一眼說:「你和那電線杆真是普通男女關係么?」

我心說這才見一次外號都取上了,看來她對林緩不是一般二般的在意,這倆既然氣場不怎麼合得來以後還是少讓她們見面為妙。我摸摸下巴,小心翼翼的說:「如果非要扯也算有,小時候院里孩子一塊玩兒,她找我演過她新郞。」

「呵,你行啊!那麼小就泡上了?看來我才是外人啊!」

我見她臉色又有轉冷的趨勢,趕緊否認:「哪能啊!那是全院沒人願意演她新郎,她就來泡我了,給我酒心巧克力,我吃了一個還想要就只能給她當新郎了!我發誓我對她一丁點想法都沒有!」

越尹沉思片刻,似笑非笑:「你沒想法,你又知道人姑娘和你一樣?」

「全世界就你把我當寶,哪還有人看得上我啊!」為了哄媳婦兒,我真夠忍辱負重自損八百!

她看我一眼,半晌贊同的說:「也是!」

FU/CK!我在心裡默默的說。

「你以後不準和她見面。」她終於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但這要求我真不知道怎麼答應,一邊是媳婦兒一邊是發小,明明嘛事沒有,怎麼變成二選一了?

「她家和我家關係特好,而且我們從出生就認識了,這突然的……以後人還都得編排我重色親友?」

「關係是有多好啊?指腹為婚了嗎?還出生就認識?」她沒好氣瞥我:「一句話,有我沒她!你看著辦!」

她那毫不妥協霸道成性的模樣終於讓我有些忍不了,我眉頭不自覺就皺起來,口氣也沒了方才的耐心:「越尹,你這無理取鬧的德行是和誰學的?」

「天生的!怎麼著?」

她理直氣壯與我對視,我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就失了耐心。自從和她好了,我把我脾氣一壓再壓,壓到幾乎沒有,可她總是一再挑戰我的底線,神都會累。

我不想和她再為這事多做糾纏,還真給我那些兄弟說著了,這女人真不能慣,一慣就無法無天了。

「我和林緩就兄弟關係,在我眼裡她從來就不是女人,你愛信不信。」說完,我拂袖離開,頭也不回。

談戀愛真他媽累人!這孫子真當夠了!

我和紀時吵過很多次架,每次不管吵得多厲害,他總讓著我,哄著我。這讓我已經形成了習慣,潛意識裡覺得他讓著我就是理所當然,我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他真生氣了,我該怎麼辦。

我們冷戰了近十天,這在我們的戀愛史上是絕無僅有的,我害怕到不能自已。就這麼毫無安全感的生活著,幾乎行屍走肉一樣,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我怕,是真的怕,好怕就這樣錯過,好怕就這樣分開,好怕失去他,我幾乎不能想像有一天沒有紀時我該怎麼辦。我的那些驕傲任性在可能失去紀時這個假設面前完全蕩然無存,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心底儘是這般卑微的愛著他。

可愛情是會讓人奇怪的東西,明明害怕失去,卻不知是和誰較勁一般,倔強的不懂低頭。潛意識裡想要維護自己在這份愛情里的尊嚴和地位。

站的高的人,總是跌得慘,我一直不懂這句話。

愚人節那天,我接到了紀時的電話,我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我喉嚨哽了,全身都緊張得顫抖,可還努力讓自己鎮定,面對他的邀約,只淡淡回應,我能感覺到電話那頭的他十分失望,但姿態已經擺出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收回。

我把衣櫃里最好看的裙子找出來穿,四月頭,寒氣還沒完全散去,黑白拼色的及膝裙讓我在冷空氣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但我還是挺直胸膛堅持,我穿了他最喜歡的裙子,我希望他能看懂我的低頭和討好。

可我沒想到他約我出來竟是別人的主意,林緩來學校找紀時,我和紀時作為東道主,自然該一起接待。

一路紀時偶爾低頭和我說話,明明是很親昵的姿態,卻不知為何那樣僵硬,我難過極了,心裡像鈍物刮過,一陣一陣的疼。

坐在離學校不遠的餐廳,我沉默的吃著飯,坐在我們對面的林緩大大咧咧的活躍氣氛,講著在國外遇到的趣事,一點沒有女孩子的嬌氣。她和紀時有更多的共同語言,她對男生喜歡的東西幾乎了如指掌,和我一點都不一樣,仔細想想,我從來不曾迎合過紀時,我總是強迫他喜歡我喜歡的,把他對我的忍讓和遷就當做理所當然。

我突然有些氣餒,一種被深深比下去的氣餒。

這樣的女孩真真美好,我是女生我都想為她動心,更何況是男人?她擁有比我更長的回憶,甚至比我高,比我漂亮。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來搶紀時,那我,又怎麼是她的對手呢?

我微微低下頭,面前是一碗紀時盛的熱湯,氤氳的熱氣衝上我的眼睛,我覺得眼前突然就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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