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說實話,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她真的會有個這麼大的孩子,可心裡就是忍不住期待。當年她就跟過我一個男人,如果真是她孩子,我沒辦法不往那上面想。

我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她的頭髮還是高高的挽起,露出膚若凝脂的脖頸,脖頸上有細碎的絨發,看上去盈盈可愛,和當年那個笑靨如花的小女孩幾乎一模一樣。

恍惚間,我突然有了一種錯覺,這麼多年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她還是我的小貓兒越尹,還會膩在我懷裡撒嬌,還會親我一下就要求我去寫作業。

可她那張瘦得只剩巴掌大的小臉又在提醒著我。紀時,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我聽見她冷得像冰的聲音,一字一頓,抑揚頓挫,一激靈下來給我來個醍醐灌頂,「做什麼美夢呢你?我就是生豬生狗也不能生你的孩子啊!」

她說這話的時候,看我的眼神充滿了不屑。

我感覺方才鮮活的那些神經細胞頃刻又死了下去。心底不由自嘲:紀時,看把你給美的,跟真的似的。

我知道自己沒資格責怪她什麼。是我一手毀了她的清澈和純潔。是我,讓她用最美好的年華來祭奠我那段荒唐的青春。

她牽著的孩子怯生生的搖了搖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說:「阿姨,我們還回家嗎?」

她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鬆動的表情,她攏了攏額發,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小聲的說:「小冉乖,阿姨馬上帶你去找媽媽。」

見她要走,我把她一拽,她身子一扭就回到我面前,就在她身體趔趄自身不保時她還不忘本能的護著搖晃的孩子。

甫一站定,她立刻用力掙開我的手,揚起臉一雙顧盼生輝的美目里充滿了憤怒,在她那張嬌柔的臉上顯得那樣不協調,她嘴角緊繃,聲線都幾乎淬了毒:「紀時,紀部長的二公子!您到底是要怎麼樣?對您,我們小老百姓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我定定的看著她,因著方才的掙扎,她的髮髻散了些,風輕輕吹起她的發,紛紛揚揚,几絲幾綹拂掃在她的臉頰上,下意識的,我抬手想要撥開那些礙眼的頭髮,而她,幾乎是本能的防備,大步往後退了幾步。

她拒我於千里之外的樣子讓我感覺那些早已麻痹的痛覺神經又開始肆虐作亂了,我輕吐了一口氣,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靜了下來,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用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聲音說:「欠我朋友的兩萬,你準備什麼時候還?」

我知道這個時候提出這個話題只會讓她難堪,可我已經無話可說,我再不說點什麼她就要走了,我不想她走。

原本我以為她會生氣,可不想她卻比我還要心平氣靜,「兩萬對我並不是小數目,希望你能給我點時間。」

「多久?」

她咬了咬已然有些失了血色的嘴唇說道:「半年行么?」

我貪婪的看著她那張看多久都不會膩的小臉,心一橫,「不行,太久了。」

她抿了抿唇:「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微微俯□,聞到了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馨香,一如記憶里的沁人心脾,喚起了身體對她的那幾分本能反應,我幾乎一瞬間就要丟盔卸甲。我攥了攥拳頭,湊在她耳邊,故意用挑/逗的語氣說:「錢我幫你還,你陪我一晚,你覺得怎麼樣?」

說完,我不意外的看到了她瞬間煞白的臉。她緊咬著嘴唇皺著眉看著我。

我覺得有些絕望,笑了笑:「好好考慮,我等你答覆。」

說完,我轉身離開。

一步,兩步,三步……當我走到第十步時,她的聲音終於在我背後響起。

「你說話要算話。」

她妥協了。這是我要的嗎?我不知道,我只是卑微的想用一切辦法靠近她。當她的聲音響起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們之間的距離已經越來越遠,可我不想對她剖白什麼,解釋什麼,有很多事我不知道怎麼對她說,而她也完全不知道,並且不想知道。

比如,我愛她,還愛她,一直愛著她。

有那麼一瞬間,我腦袋裡突然什麼理智都遺失了,我很想拋下一切去擁抱紀時寬厚的背脊,我真的太想他了,想到,快瘋了。

如果不是一個和小冉一般大的小男孩衝出來笑呵呵的沖紀時喊了一聲「叔叔」,我也許就真的瘋了。

看著他牽著一蹦一跳的孩子消失在人潮里。我使勁掐了掐手心:越尹,醒醒。

把上司琴姐的孩子安全送到,我一個人坐上開往市郊的大巴車。一路上,大巴從霓虹閃爍燈紅酒綠的城市開到帶著花木清香的靜然郊區。

陳圓圓的爸爸退居二線後他們全家一直住在郊區的慧意山上。鄰居全是過去政壇上說得上話的人物。

撥通了陳圓圓的電話。十幾分鐘後,她從戒備森嚴的大院里出來了。

一看到我,她便不住嫌惡的嘖聲:「犬兒,我怎麼覺著從你身上嗅到一股深深的失敗喪犬味道?」她睨我一眼,瞭然的說:「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這麼大老遠找我有什麼事啊?」

干休區大院建在山腰子上,視野極佳,山風習習吹來,帶著林木特有的蓊鬱馨香,我低頭看著山下隱約可見的城市廓影,紅塵霧靄,十萬人家燈影綽綽,我突然覺得有些冷,這樣大的城市,卻讓我無處躲藏,無所遁形。

我沉默了半晌,才艱難的啟齒:「圓圓,能不能借我兩萬塊錢?」

陳圓圓啞然失笑:「就這事?」

我「嗯」了一聲,又說:「沒藏得住,又和紀時冤家路窄了。」

這下換陳圓圓沉默,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最後上前緊緊擁抱我,「犬兒,是劫就躲不過,是我不好,沒把你藏好。」

我搖頭:「不關你的事。」

陳圓圓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說道:「犬兒,其實好早以前我就想和你說了。這幾年紀時找過我無數次,還經常偷偷跟蹤我,最後都是我爸給解決的。我聽說他找你都找瘋了,我覺得,也許你們該面對面好好談談?是不是有點什麼誤會啊?」

我沒有回答她,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有它的邏輯和解釋,唯有情事,剪不斷理還亂。

我和紀時之間,隔著整整八年,隔著那麼多無法承受的醜陋,我,早已沒有勇氣去跨越。

拿著陳圓圓借我的兩萬塊錢,我回了城。

我給紀時發了一條簡訊。得到他家的地址後,我做了一件這麼多年來最奢侈的事——逛商場。

商場里一個個專櫃一個個品牌一大半我都不認識,逛了半小時後我相中了一條及膝的裙子。

白色領子黑色裙裾,款式簡約剪裁利落,是紀時最喜歡的兩種顏色,黑白分明,森冷衝擊的色差,穿上身更顯身材,我站在大玻璃鏡前,和鏡中的自己出神相望。

嗯,我抿了抿了唇,挺美的。

我穿著花了一千大洋新買的裙子去找紀時。

他給我開門的一瞬間,我看到了他眼底的短暫驚艷。他穿著一身黑的居家常服,上衣領口微開,露出線條硬朗的脖頸,微凸的鎖骨和結實的胸膛。怎麼看都是一副秀色可餐的景象。

27歲的男人,正是沒完沒了散發男性荷爾蒙的年紀。

「進來吧。」他把一雙男式拖鞋遞給我,「家裡沒有女式的,你將就。」

我擺擺手:「不用。」

我光著腳踩在他家冰涼的地板上,每一下都涼到我心裡,我靜靜打量著紀時的家。無處不在宣誓著單身男主人的脾性,整潔,簡單,沒有一絲綴飾,沒有一丁點煙火氣和女人的痕迹。我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抓了一把,全身的神經都揪得緊緊的,我死死的握著我的包。

我回頭,還沒說話,紀時已經把我整個抱了起來。

他的吻鋪天蓋地的落下來,他的氣息佔據了我全部的思緒,他半推半抱把我丟到主卧柔軟的床上,濕熱的吻在我唇際和脖頸游弋,繾綣纏綿,帶著幾分難掩的情/欲,他的雙手靈活的把我的裙子推到胸口。

寒冷瞬間侵襲了我的全身,我無法控制的開始顫抖。

然後,一直緊繃的神經突然斷裂了,像有什麼東西壓住了淚腺,眼淚猝不及防的簌簌滑落。

我視線里終於看不清他的模樣。隔著厚厚的水光,他面目模糊。

那些紛至沓來的回憶終於讓我徹底崩潰了。

「紀時,我們放過彼此好嗎?」我哭得聲嘶力竭:「放過彼此,再也不要見面,好嗎?」

紀時的動作驟停,他的眉頭又緊蹙起來。他的氣息還有些紊亂,一把抓了被子蓋在我身上。起身拿了床頭的煙,煙草的味道很濃烈,我們兩個都有點被熏暈的感覺。

他問我:「你想好了嗎?」

我果決的回答:「嗯。」

那晚,他沒有碰我,在他那張柔軟的大床上,我們背對背睡了一夜,誰也沒有再說什麼。

天亮的時候,說不清是誰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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