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顧平安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奇怪的人。

放開沈安平明明是自己做的決定,沈安平有新的生活,不論是誰,她都該抱有祝福的態度,可當她從別人嘴裡知道沈安平又恢複從前的放縱時,她竟隱隱有些失落和傷痛。

沈安平和她已然陌路,但陌路畢竟不是絕路,他曾經帶給她的快樂實在太過深刻,她幾乎每一寸的呼吸都在回憶、眷戀。

和沈安平在一起,她幾乎從來沒有為這段感情做過什麼驚心動魄的努力。唯一一次,她把自己弄的可憐兮兮的蹲在沈安平家門口,也不過是為了把他奪回來。

試想想,如果兩個人在一起是一百步的距離,那麼沈安平踏出了九十九步,她不過是輕鬆的邁了一小步罷了。

關小寶說怒其不爭的瞪她,訓斥她:「你這死丫頭,怎麼什麼事都裝呢!前頭二十幾年拽的跟二五八萬似地,怎麼現在成了受氣的小媳婦兒了?感情這回事能這麼讓么?沈安平是養的貓啊狗啊?說不要就不要?」

顧平安語塞,一直獃獃的佇立在醫院門口,遠遠的望著和沈安平最後分別的那個岔口。此時,天是一片無畏的蔚藍,而人的思維卻半根錯節無法理清。風微涼的拂面而來,她輕輕的嘆息,將近日來的壓抑、絕望、隱忍隨著一口濁氣全數排出。

她輕輕的笑著:「我知道了。」

只簡單的四個字,對於關小寶的建議,既不接受也不反對。模稜兩可的回答讓急性子的關小寶急了,嚷嚷著:「你少給我裝不開竅!這時候誰讓你裝偉大了?我就不信你犧牲你下半輩子的幸福你媽就能去的安心了!」

關小寶見她一聲不吭又撇撇嘴說道:「我知道你,你就是覺得這次你要是任性了,你以後得後悔一輩子。但是你想過沒有,你把沈安平丟了,一樣是要後悔一輩子的。不管怎麼做都後悔一輩子,那還不如選讓自己痛快的那一個,你也不是撿來的孩子,你媽終歸是會體諒的。誒,你也別說我無情,古語不是雲了么,『今早有酒今朝醉啊』!」

顧平安瞧著她有風雨欲來說不休的勢頭,眉頭一皺就開始驅趕她:「行了,我都知道知道知道!你快走吧你!羅里吧嗦一點年輕人的樣兒都沒有!」

關小寶鄙夷的嗤了一聲,揶揄她:「對!你有!唉聲嘆氣愁眉苦臉!真好!」

「……」

顧平安一直聽著關小寶寶絮絮叨叨直到她離開。一個人在醫院外面轉悠了很久。她買了一杯草莓新地,坐在醫院的隔離護欄上一大勺大勺的挖,一邊數著來往的車輛,數著數著就忘了數,又重頭來,直到蔚藍的天空逐漸被黑夜佔領。灰濛濛的城市因為夜晚的到來變得歌舞昇平,只是厚厚的雲層將閃亮的星星遮掩的十分朦朧,月亮狹長的綴在天幕上,並不圓滿。顧平安拍了拍屁股又回到醫院裡,與送飯過來的爸爸撞個正著。

「哪兒去了?」

「小寶今天過來了,送她走,順便出去透透氣。」

「嗯。」爸爸點點頭,「我先給你送飯過去,你等我兩分鐘,我有點事兒。」

「行。護工阿姨在裡面,讓她給張羅就行了。」

「知道。」

顧平安站在走廊的盡頭等著爸爸。廊窗沒有關的很嚴實,窗外是一派燈紅酒綠,不夜城的景緻儼然如畫。夜風一陣陣吹來,帶著濕冷的潮氣。看著有些灰濛的夜空,顧平安思忖著大約是要下雨了。

她順手關了窗戶,一回頭爸爸已經走了過來。爸爸望了望天空,憂心的囑咐:「好像要下雨了,那你快去快回。」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精緻的鑰匙包和一張寫著地址的紙片遞給她,「莫非昨天把鑰匙包掉這了,今天打電話問我,我說晚上給她送,不過今天你媽讓我給陪著,你幫我送過去吧。」

顧平安驀的愣住,難以置信的指著自己:「要我去?」

爸爸緊皺著眉頭,將她下意識接過鑰匙包的手握緊,苦口婆心的說:「爸爸的意思你也該明白了,這世上倆姐妹哪來什麼血海深仇的。今兒個我讓你去送鑰匙,你們倆也都該明白是什麼意思。」

顧平安低頭看了一眼鑰匙包上象徵著奢侈的品牌LOGO,無聲的撇了撇嘴。爸爸還一無所知的希望她們和好,可莫非呢?以本傷人,損人不利己。

「知道了爸爸,我這就去。」顧平安握緊了鑰匙,裹了裹衣領,「那我今天就直接回去了,有事兒給我電話。」

末了,爸爸不放心的又囑咐一句:「莫非那孩子刀子嘴豆腐心,說話難聽你就當沒聽過,有啥氣回來沖爸爸發。」

顧平安眯眼笑著:「瞧您說的,就算是個炮仗也得先點火啊!再說,我現在是個濕炮仗,沒有危險性。」

她縮著肩膀離開醫院。爸爸不放心一直站在窗邊看著她。她走出醫院時還不忘回頭沖爸爸揮揮手示意他進去。

莫非住的地方離醫院並不算太遠,坐地鐵也不過二十分鐘。順著地址顧平安找到了她所居住的小區。到底大小算個名人,莫非居住的小區安保做的非常嚴密,任顧平安好說歹說人家都不讓進去。因為沒有莫非的電話,顧平安只能讓保安往莫非家裡打電話。保安連打了兩遍才告知她,沒有人接,莫非可能還沒回來。

顧平安站在保衛科門口,目不轉睛的盯著駛來的每一輛車。十點不到,又飄起了零星的雨,顧平安覺得很冷,視線也並不算太清楚。偶爾一兩輛車過來,也不過是閃閃車燈開,保安見是認識的車,開了門就放進去。

「顧小姐,要不,您進來等吧,莫小姐的車我認識,回來了我叫您。」保安還算良善,見她在外面等著凍得發抖,招招手喚她進去。但她搖搖頭,還是站在原處,想著莫非快些回來她也好快些回家。

凜冽的夜風夾雜著冬末的冷雨讓人全身上下都冷得打哆嗦。顧平安小心翼翼的踱到視角較佳的屋檐下,來回踱步並且搓著手腳取暖。大概等了二十來分鐘,顧平安冷的有些麻木了,才看見一輛黑色的轎車駛來。

保安還沒開閘,那車就率先停了下來。兩盞車燈刺得顧平安不適的眯起了眼睛。模模糊糊的就看見車上下來兩個熟悉的人影。

等她逐漸適應那刺眼的車燈她才看清,原來來人正是沈安平和莫非。

她的心募地直往下沉,斜飛的雨絲浸濕了她的髮絲,全數冰涼的貼合在她的額頭上,衣服也被雨水沁得有些潮,此刻的她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沈安平舉著一把黑色的雨傘逐漸向她走近,她訥訥的低著頭,看著一雙錚亮的皮鞋踩著水花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她幾乎要覺得自己是看錯了,或者是產生了幻覺。只傻傻的抬頭一瞬不瞬的盯著他,一言不發。

沈安平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怎麼跑這兒來了?傘也不打,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顧平安還沒說話,莫非那悅耳卻又刺耳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稀客呢!怎麼到我這兒來了?」她纖濃有度的身材包裹在一件緊身的夾克里,整個人顯得英氣勃勃卻又不失女人味。

顧平安冷冷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兩個人,只恨自己目光里不能含刺。她把莫非的鑰匙包遞給莫非,連帶拿出來的,是爸爸給她的那張記著地址的紙條,雨水把紙條都浸濕了,字跡暈染成一片,早已認不出本來面目。顧平安把紙條揉成一團,握在手心裡。

「你的鑰匙包,掉在醫院裡,爸讓我送來給你。」

莫非接過自己的鑰匙包,撣了撣根本不存在的「灰塵」,笑盈盈的說:「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我找保安科拿了備用鑰匙,明天去拿也行的。」她回身對沈安平說:「這樣吧沈安平,你把顧平安送回去,我自己上樓拿東西,一會兒再見。」

沈安平面無表情的說:「你上去拿吧,我就在這等你。」他否決了送顧平安的建議。顧平安只覺得這話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抓著她的心。

莫非聳聳肩,什麼也沒有再說,她若有所思的看了顧平安一眼,又若有所思的看了沈安平一眼,最終撐著傘離開。

莫非離開後,一直沉默的沈安平把傘遞到她手裡,默然的交代:「自己回家吧。」

顧平安只覺得有千把萬把的刀直往心尖兒上刺,疼的她幾乎說不出話來。她沒有抬手去接那把傘,只是靜靜的攥握著自己的手心。她緊咬著嘴唇,最終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

還沒走出兩步,沈安平就追了過來,強硬的把傘塞進她手裡,「顧平安,少折騰自己,這樣沒意思。」

顧平安憤憤的甩開了他的手,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他,彷彿要把他臉上盯出洞來,「那你現在的行為呢?你覺得有意思?」

她的一句話正觸到沈安平的雷區。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隨後又急速的收縮,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暴戾之氣。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顧平安,你知不知道,你是我見過最冷血的女人。」

顧平安愣住。沈安平幾乎從來不會對她說什麼重話,所以每次他說了什麼傷她心的話她總會記很久很久。她站在原處,仔細的回想,是啊,沈安平要怎麼做,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