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那天夜裡沈安平大約是倦極了,睡的很沉。他呼吸均勻,像個夢到糖果的孩子,臉上隱隱透著甜蜜的表情。他鮮少在人前這樣不設防,即使在至親的人面前他也永遠三分遮掩,不知是不是天性的不安全感使然。

顧平安手肘微曲撐著腦袋側躺著看著他。他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回來還折騰了她一通。原本她有些排斥和他太過親密的舉動,但是當她朦朦朧朧抬手推他時,手上的戒指正刮在他的皮膚上,他本能的嗤了一聲,卻色心不死的繼續上下齊手。顧平安原本要推開他的,可最後卻還是沒有推,沈安平的笑容在暈暗的燈光下曖昧不明,顧平安卻覺得心裡不期然的暖了起來。

這個男人她認識了二十幾年,卻不知道他竟有這麼傻。大冬天跳河裡發瘋,換來的就是感冒大神加持著。不過他身體還算不錯,累了吃了點葯就睡了。

顧平安睡不著,伸出纖長圓潤的手指,輕輕觸摸著沈安平的五官,他的側臉一波三折,鼻子英挺,五官深邃,顧平安來回摩挲著。帶著點點繾綣。

牆上的掛鐘規律的走動著,屋裡很靜很靜,只聽見那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輕淺回蕩。如同她和他緊貼的心跳,一下一下,規律而輕緩。

窗外樹影搖曳,皎潔的月光如同一層輕薄的紗,輕慢的籠罩著這座城市,光影交錯斑駁,疊落有致的投射到窗台上,形成一幅瑰奇的畫面,一切靜謐的像是電影里切換劇情的鏡頭,自然而和諧。

這樣安靜到自己能聽見自己心跳的時候,總讓人莫名的想要回憶。她自然也不例外。她不禁就想起了不久前聽到的那通電話。

「……」

「是媽媽對不起你,一切都是媽媽的錯,你不要怪你自己。」

「非非,原諒媽媽,如果給我機會重選,我一定拚死也要把你們都留在我身邊。」

「你和平安在我眼裡都是一樣的。」

「給我一個機會贖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

她不過是提前了一天回家,不過是有些害怕顧爸爸會揍沈安平。事實上她唯一帶著點的私心,是她有些害怕,她還不想結婚。她總覺得事情的發展有些失控,她想讓自己平靜些,所以潛意識裡選擇了回家。

她卻沒想到自己會撞見媽媽這樣偷偷摸摸的打電話,她更沒想到自己會撞見這樣的場面。這件一直橫亘在她心裡的刺竟然以一種意料之外情理之外的情狀發展,她該怎麼面對?

她緊緊的拽著自己的包,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點的聲音。她一直提著一口氣,三兩步逃出了自己的家,跌跌撞撞的坐在離家不遠的樹林里,全身癱軟一動也不動。

現如今網民總愛戲稱時間是一把殺豬刀。以前她總覺得好笑,那一刻卻覺得這話說的真有道理。這把刀絞肉至深,刺心至痛。

她覺得自己一直逃避的有些可笑。她逃出來,沒有選擇與媽媽面對面,沒有質問,沒有悲憫,只下意識想逃避,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什麼能逃什麼,一切都很瞭然了不是么?

不管莫非是不是媽媽的孩子,媽媽都說了,在她眼裡,她和莫非一直是一樣的。

她凄惶的笑了起來。

她為什麼會笑了呢?原本以為她會震慟的大哭呢。可是她預想中被擊垮的痛苦沒有隨著媽媽的電話和她說的那些話接踵而來。她平靜的自己都覺得意外。

那天晚上她蒙頭大睡,第二天又和關小寶一起回家了。

她沒有否認任何人的調侃。也沒有對太后或者爸爸說不要跟沈安平在一起的話。

太后在洗碗的時候,顧平安問她:「你是不是不想我和沈安平在一起?」她睡了一晚上,胡思亂想了一晚上,最後她想賭一把,賭她在太后心裡的位置。

太后的回答沒有讓她失望。她感覺到快意。太后最終在莫非和她之間選擇了她。

她逢賭必贏,可她卻覺得愧疚。她低頭在黑暗中摸索著沈安平的肩膀,伸手將他攬到懷裡。

像母親抱著孩子的姿勢。

沈安平若是醒著斷不會讓她這樣抱他,他是個有些大男子主義的人,在他眼裡,顧平安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而已。他卻不知道,顧平安早就長大了,她只是像所有的成年人一樣,學會了裝傻。

她很清楚,這個男人愛她。

兩個人在一起,那人愛不愛自己其實自己心裡一定是有感覺的。

她不過因為患得患失才一而再的否定他的感情而已。

她一直不覺得自己過分。即使沈安平做的再多她也不覺得過分,可是這一次她是真的愧疚。他對她的感情都是真的,她卻卑鄙的拿來利用。

她低頭吻在沈安平的額上。他睡得沉了,仍是一動不動。她卻心酸的眼淚掉了下來。

顧平安有些茫然。把沈安平也拉到這場戰爭里來,到底對不對?

顧平安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的。她醒的時候沈安平早已醒來。

沈安平其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有責任感,守時,守信。

前一天他還在水裡凍著,夜裡感冒扛著,但他仍然記得早上有工作,要開會。

有時候顧平安都覺得沈安平像一台機器,被人設定好了工作時間一樣。

桌上有做好的早餐。蔬菜粥,荷包蛋,牛奶,以及他留的紙條。

顧平安拿起杯子啜著牛奶,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紙條。一行遒勁有力的字:早上有會,早餐記得吃,晚上買戒指。

三句話,把她今天的行程都交代了。

吃完了早餐她背上包出門了。公司到了年末忙的焦頭爛額。但她卻在訂婚消息傳開後奇異的閑了下來。她是畢冉的秘書。畢冉出差沒有帶她,於是她被各個部門借來借去。但也只是些打雜的工作。用不了一會兒就能做完。

偶爾她閑下來總會若有似無的看幾眼畢冉的辦公室。百葉窗敞著,任誰都能一眼將他的辦公室掃到底,那樣井井有條幹凈利落,像他的人,永遠雷厲風行果決篤定。

他似乎很久很久沒有出現在她的視線里了。

也不知她為什麼就覺得失落。大概是公主病太嚴重了。喜歡自己的人,即使嘴裡說著讓他不要喜歡自己,可他要真的不喜歡自己了,心裡卻又空落落的,彆扭的緊。

晚上沈安平開車來載她去買結婚的對戒。

她沒有結過婚,伴娘都沒有做過,所以當她從沈安平那裡知道求婚要買鑽戒、結婚要買對戒的時候她還覺得有些新鮮。

沈安平帶著她轉了好幾家價格令人咋舌的珠寶店。這些店裝修的高雅富麗,卻總覺得人氣兒太少了,陰森森的。那些鉑金啊,鑲鑽啊,定製啊,通通進不了顧平安的法眼。這小妖孽鬧騰死,非要買黃金的。

「我要那種黃金的,然後很簡單的,做的方方的那種。」顧平安努力形容這記憶中外公外婆結婚戒指的模樣。比手劃腳,就差拿筆來畫了。

沈安平對她的意見一貫的順從,只是這次是要買對戒,所以他好奇的多問了一句:「為什麼要買黃金的?」

「黃金好看,黃金保值。」她笑眯眯的說:「我外公外婆就是帶的那樣的戒指,到這歲數了還手牽手去逛街。老一輩的感情多單純,我想像他們一樣。」顧平安說的不緊不慢,卻又充滿了希冀,這樣的語氣讓沈安平覺得格外悅耳。他沒有說話,只笑眯眯的抬手習慣性的揉了揉顧平安的頭髮。自然而親昵。

顧平安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頭,一抬頭,視線里出現了一對可愛的雙胞胎,她們正臉貼著櫥窗看著櫥窗里的限量版白金hello kitty。孩子粉嘟嘟的小嘴貼在櫥窗上,臉也壓變形了。可那滴溜溜的圓眼睛卻眨都沒眨一下。靈氣逼人,憨態可掬。

她們一直沒有動,直到她們的媽媽把她們帶走。

顧平安看著孩子一蹦一跳離開的背影,突然笑眯眯的問沈安平:「你喜歡孩子么?」

沈安平正專心看著宣傳冊,珠寶店璀璨迷離的燈光斑駁的印在沈安平的臉上,一時他靜默的像是楔入了畫中,讓人不忍打擾。

「不喜歡。」沈安平似笑而非的看了顧平安一眼,「孩子很吵。」

顧平安嘟起了嘴,復而她又想到什麼,笑了起來:「算了,還是不要孩子了,我也怕痛,上次關小寶大表姐生完孩子我去看她,本以為自然產恢複的快,誰知道生孩子還要剪下面,我想想就疼。」她回憶起那血腥的場面,撇了撇嘴,雖然那大表姐和老公都是一臉幸福的樣子,但是旁人瞧著還是覺得慎得慌。

「沈安平。」顧平安乖巧的攬著沈安平的手臂,在他寬厚的肩背上蹭了蹭,「我們以後領養一個孩子吧。」

沈安平「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啊!」顧平安突然靈光一現,「要不,我們直接領養個二十多歲的吧,正好可以養老。」

一旁一直靜靜看著他們的銷售小姐一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雖然她笑得極其壓抑。但是在場的人還是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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