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顧平安和畢冉分手的時候曾經引起過一片嘩然,所有的人都難以置信在一起三年,以為畢業就會結婚的他們竟然會分手。

相較群眾的難以置信,顧平安可以說平靜到令人髮指,事實上從她和畢冉在一起的第一天開始,她就沒有想過會有和他走到最後的一天,每每畢冉在她耳邊規劃未來藍圖,她總是不發一言的安靜聽他講述。所有人都以為顧平安愛慘了畢冉,因為她對畢冉是那樣專一和體貼。三年的時間,她努力的愛他,卻一直到他們分手,她都沒有分出來自己對他到底是什麼感情。

第一次見到畢冉,對於顧平安是一次糗到恨不得抹掉的記憶。

那是大一剛開學,學生會的一次幹事選拔。選拔之前關小寶一直安慰她,靠實力選幹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學生會都是些漂亮人兒,臉面就是資本,這一點從學生會那副會長就看出來了,長得賊水靈的!

雖然說是這麼說,可顧平安還是止不住的緊張,準備的演講稿只要兩分鐘不盯著就忘得乾乾淨淨,她如坐針氈的坐在候選席,十幾分鐘後,她實在受不了了,拿著演講稿哧溜就奔到廁所去了,一路都有些飄飄然的。她背靠著廁所隔間的牆面上,對著座便器朗朗背誦著演講稿,下水道時不時的沖水聲很大程度的緩解了她的緊張。在她順利的背了三遍都沒忘詞後,她終於志得意滿的確定自己全部背下來了,也正在這時,顧平安聽到「叩叩」兩聲,是有人在敲門。

顧平安皺了皺眉,嚷了一句:「大號,你等別人的吧!」

不想那人又執著的敲了兩下。顧平安皺眉,心想這人擰巴的很吧,那麼多廁所幹嘛非蹲這一個啊?來撿錢啊!

半晌,門口傳來一個男生悅耳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那人壓低了嗓音說:「同學,你要不換個地方吧!」

顧平安一時也是昏了頭,也沒感覺到異樣,直到那男生把聲音壓到更低:「這是男廁所。」

只聽「嗡」的一聲,顧平安頭腦一片空白,她像被雷劈了一般石化在原地,臉像被火燒了一樣紅的發燙,她懊惱的拍了下自己不張事的腦袋,這烏龍真是鬧大了,人家該不會以為她是變態吧,她急燎燎的踱來踱去,半晌她支支吾吾的說:「那個……我現在能出去么?」

外面的男人沉默了一下,顧平安緊張的湊在門邊,雙耳附在門邊,就聽見那人強忍住笑意說:「完全能,現在廁所除了我只有你。」言下之意別的男生都被嚇得廁所都不敢上了。

顧平安更囧了,又說:「那……你能出去么?我……」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那人爽快的說:「OK,你出去以後就往右跑,比較容易混入人群。」

顧平安一臉黑線,這人這算是哪門子另類的體貼?

一分鐘後,顧平安逃也似地從廁所沖了出去,按照那人說的埋著頭直往右沖,很快便混入了人群,然後又鬼鬼祟祟的從另一個門鑽進了舉行選拔的報告廳,選拔還在進行,也還沒有輪到她,她驚魂未定的拍著胸脯順氣。

後來啊,一切就往俗不可耐的狗血劇情上發展了。明明是記熟了的演講稿,顧平安也不知是怎麼了,一上台就忘詞了,而最關鍵的時候,她聽見台下評委席里靠右位置的一個男生滿臉含笑的替她接了下去,他說的流暢而自然,和她寫的演講稿一字不差。

當時顧平安目瞪口呆的望著那個星目朗眉、一笑起來彷彿萬物都失了顏色的男生,心想:地震啊,泥石流啊,洪澇咋還不來呢!

她其實也沒有多喜歡畢冉,一個女孩被人知道了這麼糗的事兒,多少也是有些臊得慌,不太想和他再見,即使厚臉皮如顧平安也是如此。畢冉其人,就是關小寶口中那個長得賊水靈的副會長,高顧平安一屆,人又優秀又自愛,從來不愛和女生走太近,基本上和他傳緋聞的清一色全是男生。他的生活簡單到令人髮指,和沈安平簡直是一個正面教材,一個反面教材。

顧平安為什麼會答應畢冉呢?她也記的不太清楚那之間到底發生多少事兒了,只是記得有一天陽光和煦而溫暖,金燦燦的在畢冉身上籠上了一層輕薄的金色,他簡單的穿了一件乾淨而有款的襯衫,白色底色,淺藍色格紋。他雙手自然的插在口袋裡,一笑起來就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貌似一本正經,卻又帶點慧黠的痞樣,他輕笑著對顧平安說:「顧平安,我覺得我們不適合做朋友。」

顧平安凝眉,疑惑的望著他:「嗯?」

「你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

那一刻,他的笑容乾淨而又帶著大男孩特有的羞赧,他一臉期待的盯著顧平安,卻又不敢表現的太明顯。顧平安沉思了許久,最後看著他襯衫上發亮的袖口喃喃的說:「這件襯衫,很好看,很適合你。」她一頓,笑了:「我是說,好。」

「……」

她至今仍記得,那天畢冉身上穿的那件襯衫沈安平也有一件一模一樣的,他就是穿著那件襯衫,走進人流熙來攘往的機場,飛抵大洋彼岸,遠遠的離開了顧平安……

她並沒有不停去回憶分手戀人的習慣,只是身邊的人總是不斷的提醒她,她有時都會產生一種被催眠的錯覺,也許,她是真的愛慘了畢冉也說不定。

可她也是真的不太記得他們之間到底說過些什麼,做過些什麼,唯一印象深刻的,是畢冉最後對她決絕的說的那句話:「顧平安,希望我們永遠不會再見。」

他應該是很恨她的。也許。但她從來沒有覺得遺憾或者後悔,只是偶爾唏噓,即便現在給她機會重選,她大約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

她輕嘆了一口氣,低垂著頭,沒有說話,鼻間能聞到沈安平身上淡淡的清香,不是古龍水的味道,而是一種類似於果香的沐浴乳味道,很甜很好聞。

此刻她沉默不語的模樣,落在沈安平眼中,有一種頹廢而落寞的美感。卻也是這種表情,讓他麻木已久的心有些微微的刺痛感。

沈安平嘆息,眼神溫存的看了她一眼,溫柔的說:「乖,過去的事情,都不要再想了。」

「……」

他們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天際一片絳紫暈紅,只四角還有些白光,太陽隨著時間一點點迫降,讓大地籠上一層夕陽和初臨夜色共同孕育的斑駁顏色。顧平安悶頭悶腦的鑽進自家的院子里。末了被沈安平叫住。

「別跟阿姨頂嘴,多大的孩子了懂事兒點!」

「是!」顧平安順從的點頭,「我有數。」

她剛一進屋就聽見了媽媽熟悉的聲音,吊著嗓子跟唱曲兒似地:「哎喲,稀客啊!我們的顧大小姐還知道回巢啊?」

坐在沙發上的顧爸眉頭一皺,馬上接了一句:「孩子回來了你就消停著點兒,一會兒把她說跑了你自己又想念的緊。」

「不得了!我還想她?我恨不得把她塞回去!生了個白眼狼!當初生下來就該擱澡盆里給溺死!她心裡哪有家哪有爸媽啊!」

顧爸收起了報紙,從沙發上起來,伸手接過顧平安手上的東西,轉頭吩咐顧媽:「行了行了,少說幾句,你不是燉了湯么,先給孩子盛一碗。」

顧媽這才回過神兒,虎頭虎腦打量了顧平安兩眼,聲音也小了一截兒,隱隱還帶著點兒委屈勁兒:「叫你出去住,瘦的跟什麼似地!真不知道養你幹嘛!還沒出嫁都不著家了,以後出嫁了是不是回都不回來了?」

顧平安細細的瞥了顧媽媽一眼,她二十一歲生下顧平安,原本就很年輕再加上保養得宜,一點都看不出年紀,和顧平安走在一起就像一對姐妹花。每次她嗔罵顧平安的模樣,則更像是個大孩子在撒嬌。

其實顧媽媽對顧平安是極好的,溺愛到骨子裡的那種,這也是顧平安看起來乖巧實則非常叛逆的原因所在,她自小就活得順風順水,一直我行我素,不會為任何人改變自己,倔起來跟牛差不多,管它什麼南牆北牆,不撞個頭破血流她不開心,傷害別人的時候絕不手軟,對傷害自己的人從不客氣,她就是這樣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人。

她捶了捶肩膀,整個人往沙發上一癱,對顧媽媽那些抱怨和指責置若罔聞,無賴的喊著:「要打要罵也要先管飯,餓死我了你就沒人罵了!」

顧媽媽氣結,瞪大了一雙顧盼生輝的美目,冷哼一聲,頭一扭進了廚房。顧平安和顧爸爸相視一笑,顧平安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這對母女啊,好起來黏糊的就跟牛皮糖似地,可劍拔弩張起來,那可是天皇老子來了都不認。什麼綱理倫常,愛幼尊老,都是浮雲啊浮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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