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物是人非 第五節

老闆眯著眼笑笑:「找到了嗎?」

「應該找到了吧。」於江江自嘲地笑了笑。

「姑娘是失戀了吧?」老闆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一進來就失魂落魄的,一年我要見好多。」他拍了拍於江江的肩膀,安慰她:「失戀算什麼,誰沒失過呢?」

老闆說完,收了桌面的杯子進了吧台。

「我……」於江江追著正準備解釋,手機就響了。

拿出來一看,居然是陸予。

於江江匆匆從包里掏了張五十放在桌上。拿著電話出了店門。

天氣語氣越來越悶。路上的流浪狗癱在路上一動不動。連動物都覺得氣溫開始不舒服了。

電話那頭陸予的聲音混在一片嘈嘈切切的聲音里。

「你在哪兒呢?」陸予的聲音明顯輕快了起來。

一聽陸予的聲音,於江江立刻了悟,大約陸鑫是沒事了。

「不是陸鑫,是嗎?」這麼問著,心像丟入水塘的石頭,越沉越深。

「對不起。」陸予誠懇地說:「我太怕了,情緒很不好。」他頓了頓,開始解釋:「我接到陸鑫了。跳樓的不是他,是和他一起被騙的一個孩子。」

電話那端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陸予在推陸鑫,耽誤了一會兒,電話那頭換了人。陸鑫有些不好意思也很不情願地接起電話。

「對不起,江江姐……」一聽到陸鑫的聲音,於江江立刻忍不住開始哭起來。

即使於江江努力捂著自己的嘴,陸鑫還是敏感地聽到了於江江的哭聲。陸鑫情緒被於江江點燃,也開始哭起來。聲音裡帶著內疚、自責、疲憊和獲救後的慶幸,「都是我的錯,是我太急於求成了……我不該胡思亂想,不該以為我能賺錢,不該自以為是替我哥減輕負擔……最不該騙你……江江姐,你能不能原諒我……」

「別說了。」於江江哭得歇不下氣,「人沒事就是好的。你還在真的太好了……」

從陸鑫手上拿過電話,陸予聽著於江江在這頭哭,心裡也很難受。良久都沒有說話,許久後,他才說:「你在哪裡?我來接你,好嗎?」最後兩個字問得小心翼翼的。

「現在換我想要靜一靜了。」於江江心裡酸酸的,有委屈,也有釋然,她想,很多事情其實她早有答案,只是一直壓制自己往那方面想。如今這件事地發生只是促動了她去揮刀斬斷那些一直剪不斷理還亂的過去。

「陸予,不管你怎麼對我,我從來沒有任何一次怪過你。」於江江說:「你在我心裡,一直都是最好的。你從來沒有跪著走過,從來都是堂堂正正活著,很驕傲地仰著頭,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努力。甚至我覺得,你永遠是我的照妖鏡,在你面前,我總是感到羞愧。」

於江江一句句說出自己的心裡話,竟覺得無比洒脫起來。

「可是陸予,你想給我的生活,離我想要的生活越來越遠了。也許你覺得我很不切實際,可我確實更在意的是愛情。我想做的不是只攀附著你的凌霄花,我以為的愛,是想像詩里說的一樣,以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彼此依靠。」於江江輕嘆了一口氣:「你在我面前想隱藏的那些狼狽、不堪、軟弱,通通都是我最想看到的。我想成為被你信任的那個人。過去,我是想成為那個人的。」

於江江話音落下,電話兩端的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同在陌生的城市,兩個人隔得並不遠,可於江江卻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是前所未有的遠。有些鴻溝,比太平洋還難以逾越。

陸予在電話那端,輕輕笑了一聲。這一聲極其蒼涼,隱隱帶著一些絕望,「其實剛才我走的那一刻,我就有種預感,我要失去你了。」

「同行的人,不管去哪裡一直都會在;同路的人,走著走著就會漸行漸遠。」陸予自嘲地說:「我以為我是和你同行的人,不管去哪裡都會在一起。其實我只是同路的人,這一段走完,下一段就要分道揚鑣了。」

若說毫無情分,那是不可能的。喜歡陸予的那七年,那種純粹到自己都難以相信的感情,一直像血蛭一樣,附著在她的生命里,靠吸著她的青春年華和真心眼淚存活著。

當陸予說到「分道揚鑣」四個字的時候,於江江也覺得有點心酸。

「你的責任太多了。我不想你再多一個負擔。」於江江喉頭有些哽:「找個懂事的好女孩,不給你惹事,讓你的生活過得輕鬆一點。」

「對不起……」陸予說:「不要原諒那個那樣怪你的我,不值得被原諒。」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你也是人,也會有情緒,是我一直忽略了這一點。」於江江真心實意地說:「我真的很不懂事,也很不分輕重。一直以來,真的謝謝你。」

陸予苦苦地一笑:「這些年像一場考試一樣,我一直想做到最好,卻忽略了考試是有時間限制的。這張試卷做得不好,但考試總歸是結束了。」

「我認識的陸予,從來沒有考不過的考試。去報一場合適你的考試吧」

「人生第一次掛科,還有點難受的。」

把話說開了,兩個人都坦然了許多:「你這麼說,我還有點成就感了。」

「真傻。」

於江江不記得那天是怎樣掛斷的電話。她和陸予說了很久很久的話,從初識一直講到今天。久到她從巴城的萬橋區沿著潯江橋一直走到了雨台區。

陸予講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發生在她身上各種各樣有趣的事。原來他已經關注她許久,比她想像得還要久。

這段明明會萌芽的愛情是從什麼時候走錯的呢?回想這麼多年,兩個人都沒有答案。等他們意識到的時候,兩個人已經漸行漸遠了。

手機被她講得發燙,一直嘀嘀地提示著電力警報。

陸予還要給陸鑫辦一些手續,兩人很坦然也很和平地掛斷電話。

從雨台區的江灘看著碧波蕩漾的潯江,此刻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於江江沿著潯江一步一步走著,看著來來往往一對一對的情侶,腦海里突然很沒徵兆地冒出了段沉那張痞里痞氣的臉。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於江江拿出手機鬼使神差地給他撥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一接通,她先發制人地說:「你叫我說的事情,我都說清楚了。」

什麼都不需解釋。段沉只用了兩秒就明白過來她在說什麼。

電話那端,段沉的呼吸聲好似一段讓人平靜的輕音樂,讓於江江覺得安心。

「陸予那樣的男人,根本就不適合你。」

「這麼馬後炮、背後說人,真的可以嗎?」於江江輕鬆地笑了笑,很纏綿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段沉?」

「嘟嘟嘟——」電話突然毫無徵兆地掛斷。滋滋啦啦的雜音刺得於江江耳膜疼。

於江江覺得地似乎在晃。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

路邊的樹像被孩子惡作劇用力搖晃過一樣,葳蕤茂盛的葉子刷刷甩斷了不少枝葉。所有的建築都開始搖晃了起來,遠遠近近的山地高坡無一倖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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