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同病相愛 第三節

他的車就停在機場的停車場。此去廣南時間並不長,他也不喜別人接送,獨來獨往慣了,什麼都親力親為。

還沒出機場,段沉的手機就響了起來。當時段沉正在排隊出去,一手拎著文件包,另一手直接將電話接了起來。

「段沉。」電話那頭的人甜甜地喊了一聲段沉的名字。

段沉一聽,眉頭皺了皺,「什麼事?」

「你答應從廣南回來,就和我見一面的。」

段沉的表情有些不耐煩,動了動嘴唇,「知道。」

「我怕你反悔,所以我來接你了。」

段沉下意識一抬頭,就看見不遠處正奮力對他招手的喬恩恩。她身穿一條紅色百褶裙,嫵媚又清純,透露著一種神奇而矛盾的美感。周圍所有路過的不管男男女女都在看她。她實在是美得有些惹眼。

也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這一抹美麗的風景,段沉並不是很樂意看到。掛斷電話,段沉正好排隊出來,喬恩恩笑眯眯地走近,小鳥依人地站在他身邊。

段沉挑了挑眉頭,問她:「你怎麼知道我這班飛機?」

喬恩恩故作神秘地一笑,划了劃手指說:「有心沒有什麼查不到。」

段沉對此並不領情,只是用很尋常的語氣說:「別把心思花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很冷漠地說:「你有四十五分鐘。一小時後我要回公司。」

喬恩恩對他這樣的態度似是已經習慣,自嘲地笑了笑:「三年前我一定想不到,有一天和你說話,還得計時。」

兩人在機場附近的一家西餐廳坐下,段沉沒有耐心在機場虛耗,沒有點吃食,只要了一杯咖啡。

喬恩恩美麗的容顏在西餐廳略有格調的浪漫氣氛里相得益彰,她長得就是那種安安靜靜的樣子。飽滿的額頭、秀挺的鼻子和尖尖的下巴是一條好看流暢的線。她低頭看著桌上精緻的餐具,睫毛像兩隻休憩於花枝的蝴蝶,撲閃撲閃的,分外勾人。

段沉看著她,心想:以前還是眼光挺好的。不是漂亮的女孩看不上。

這麼想著,腦海里突然出現了另外一張張牙舞爪的臉。不自覺扯著嘴角笑了出來。

不過三年過去,他怎麼就看破紅塵選擇了那樣的姑娘呢?

喬恩恩坐在段沉對面,以很溫和的語態回憶了一些往昔,也用很平靜的口吻描述了當初見到段曼雲的無措和懦弱。

「當時的我太年輕了,被人那樣說,自尊實在過不去。我不是那種野模不入流的演員,進圈子只為了陪睡撈錢。她一口咬定我愛你的錢,她不相信我們之間的愛情。」喬恩恩眉頭輕輕蹙了起來,有幾分憂鬱愁滋味,「我承認那時候真的太衝動了。被所謂的驕傲沖昏了頭腦。甚至都沒有問過你什麼。」

「那時候的我認為,愛不該這樣踐踏我的自尊和人格。我不要這樣和你在一起。」她苦澀地自嘲一笑:「我後來才知道那有多可笑。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你來找我,我要你屈下你的自尊來找我,我要向她證明,是你要我和你在一起。」

段沉沒有說話,喬恩恩在說什麼,他覺得自己聽見了,可似乎怎麼都沒有過心。腦海里還在想別的事情。他只是安靜地讓自己進入聆聽狀。

「我早該想到,你是怎樣的男人。我把你推得這麼遠,現在想回都回不來了。」

喬恩恩說著說著,眼眶突然有些紅紅的。段沉這才將注意力移到喬恩恩身上來。

他輕嘆了一口氣,半晌,坦然而誠實地說:「我有時候覺得我是挺薄情一個人。我愛你的時候,你要我為你去死我也不會眨下眼睛。可我要是不愛你了,你在我面前哭塌長城,我也只是覺得,你怎麼這麼愛哭?」

「我說這些,你能理解嗎?我們那些事已經過去了。如今我有我的方向,你也有你的守護者。何苦糾纏著過去?」

喬恩恩抿著唇,表情痛苦,她拚命搖著頭,執著地說:「可是我愛你。段沉,我不相信三年對你沒有一點重量。」

段沉一雙沒什麼波瀾的眼睛看著她,良久,他喟然嘆息:「也許有吧,可我已經不想去提了。」

喬恩恩隱忍著,隱忍著情緒,隱忍著眼淚。她一而再作踐自己,不過是捨不得過去這段曾給過她許多幸福和回憶的感情。她是那樣驕傲的女人,在段沉面前,她幾乎把自己的自尊心踐踏在腳下,可他竟是這樣回應。

心涼到不能用語言描述。

喬恩恩緊緊咬著嘴唇,她抬頭恨恨看了段沉一眼。抓著包就跑了出去。

段沉見她表情不對,怕她做出什麼極端的事。趕緊追了出去。

喬恩恩跑得急,出店門的時候,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個正在進店的客人。

眼看著喬恩恩就要摔倒,段沉幾乎是本能地去接,他伸手一扯,循著力的作用,喬恩恩一個沒站穩,直接跌到了段沉懷裡。

而被喬恩恩撞倒的客人,則直接摔得四仰八叉,跌到了地上。

一個拖著行李箱的長髮女人沖了過來,罵罵咧咧地去扶摔在地上的人,沒好氣說:「這是演哪一出啊?走路不長眼怎麼著?見人就撞啊!」

那女人替地上的人揉著蹭破皮的手肘,被撞的人倒挺安靜的,既沒有罵人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扶著那女人踉踉蹌蹌站了起來。

段沉正準備說對不起。一抬頭,赫然與剛剛抬起頭的於江江四目相對。

於江江忍著被摔疼的屁股和已經不能打直的膝蓋,看著站得挺英雄救美玉樹臨風的段沉,和在他懷裡跟演電視劇一樣哭得梨花帶雨的喬恩恩,心裡忍不住以人類繁殖的方式蹂躪了一下段沉祖宗十八代。

段沉瞪著眼睛看著她,似乎不敢相信她會這麼出現一樣。於江江看到他這反應,覺得挺諷刺的。她冷冷哼了一聲,忍不住很刻薄地說:「你說我腳踏兩隻船,你怎麼不說你遍地撒網呢?」

說完,她回頭對和她同來的女人說:「我們換一家吃吧。這家人渣味太重,吃不下了。」

那人似是立刻心領神會,兩人同仇敵愾地瞪著段沉。轉身走得很果決。

看於江江就要越走越遠,段沉突然叫住了她:「於江江,你給我站住!」

於江江最討厭下雨,一下雨就覺得心煩氣躁,只想鑽回被子里才好。為了接周燦,於江江淋了個半濕,到現在發梢還有些痕迹。她是想早些回家的,但此時情勢不允。

機場燈光明亮,空調溫度很舒適,廣播里廣播員聲音溫柔婉轉。快節奏的生活被這場雨硬生生阻隔了下來,人們不得不停滯機場,去等待這場沒什麼徵兆的雨。隔著玻璃,於江江看了一眼外面如瓢潑的水簾,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內心漸漸寧靜了起來。

剛回國的幾個月,於江江什麼都不習慣。上地鐵需要搶,因為沒有人願意排隊;過馬路之前到處找按鈕,突然想起這裡不按也會變燈;等了綠燈也還要左右看車,不然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在公共場合也得被迫接受二手煙,罰款也沒人在意;每次去公共廁所都很不習慣,怎麼會沒有紙?

澳洲那種養老式生活讓於江江在快節奏的北都生活得很累。每天早起擠著放腳都困難的地鐵,回家站著都要睡著。一貫嬌生慣養的於江江多次因為壓力大到偷偷抹眼淚。

做婚慶的特殊性,一有活基本都是早上四點就要起床,一天做兩三場的話,到轉鍾才能回家。說是加班費,於江江上班這麼久,就沒見過那筆錢長什麼樣。

她總在抱怨,抱怨這裡不好那裡不好,其實最不好的是她自己。

於江江突然回頭對周燦說:「其實我有時候很不理解,為什麼中國人覺得買了房子就是家。我很多同事都以在北都買房為立足的標準。」她頓了頓,笑說:「現在我懂了,其實買房只是一個符號,不過是為了能在這個城市有目標的生活下去。」

周燦用於江江手裡接過她的行李箱,很老成地和她說:「你啊,就是過得太順遂了,老把那些西方思想拿來說事,也不想想適不適應我們的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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