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繭自縛 第八節

「啊?」於江江尷尬地抬頭,生硬地回答:「沒有啊!」

陸予不置可否,只是很平淡地說:「上周我去江北出差。順便回了趟家。」

「噢。」於江江眨巴著眼睛,很習慣地接了一句:「阿姨身體還好嗎?」

陸予眼中有異樣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即笑笑說:「老樣子,不好不壞。」

「嗯。」

可怕的沉默又開始蔓延。於江江開始覺得自己語速是不是太快了。為什麼兩人已經對話了一輪,電梯還沒有開門呢?

「我還順便去看了你爸媽。伯父伯母托我帶了好多東西。」

「啊?」於江江有些驚訝,只是瞪大了眼睛。

陸予眉眼中含著笑意,很自然地說:「擇日不如撞日,我車停在XX站附近的停車場。你和我去取車,然後去我家,把你爸媽給你的東西給你帶回去。」

還不等於江江拒絕,「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陸予已經爽快地走了出去。

於江江盯著那非常不懂看人眼色的電梯門,滿肚子髒話無處罵。

陸予的新家於江江這是第二次來。回想上次那尷尬的場面,於江江至今還記憶猶新。

換了鞋子,於江江有些局促地坐在沙發上。陸予給她倒了杯果汁,就回房去了。等他再出來,大包小包拿了好多東西出來。

看著雜七雜八的東西,於江江嘆為觀止,有些不敢相信:「這全是我爸媽讓你帶的?」

陸予微笑:「還有一些是我媽給你準備的,都是些乾貨和吃的,一起給你拿過去。」

於江江粗略翻了翻,看到那床很占空間的藤席有些哭笑不得:「怎麼連席子都要你帶,高級的貴的西城到處都是,便宜的淘寶上也是隨便買一大堆啊。」

陸予一樣一樣提起來,很溫和也很有耐心地解釋:「你媽媽說你體燥畏熱,特意拖人從印尼帶了床手工藤席。特別吸汗而且不粘皮膚,不容易過敏。」

於江江有些眼熱,手微微顫抖,她提起了藤席,低著頭說:「哪有這麼矯情,來北都打拚,享不了那麼多福。」

於江江走在前面,明明說著嘴硬的話,眼淚卻偷偷地掉了下來。從前她在家只覺得睡得特別舒服,哪裡知道處處都是媽媽用了心思的。她永遠無法正確測量的,是來自父母的愛。那是廣博得像大海一樣的深厚的感情。

遊子在外,更是思家。北都再好,也比不上江北一絲一毫。

陸予跟在於江江身後。於江江聽見他關門的聲音。她偷偷抹掉眼淚,鎮定地站在電梯前等著他。

踏著平穩的腳步,陸予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各種袋子摩擦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直到他停在於江江身邊。

隱隱的,於江江感覺自己靠近陸予的那隻手臂有些灼熱感。她不敢回頭,她感覺陸予此刻正看著她。

良久,於江江聽到背後傳來陸予磁性而溫文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激起陣陣迴音。

「這次從江北回來,我更加堅定當初的選擇是對的。我知道你對過去的事情不能釋懷。可是,我不准許你過辛苦的生活,尤其是因為我才要過辛苦的生活。不關乎男人的自尊心,我只是心疼你。我想有一天堂堂正正地把你從伯父伯母手裡接過來,也像他們那樣寶貝你。」他頓了頓,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也許是我想太多吧。也許……根本不會有這一天。」

「於江江,我決定辭職回江北了。」

於江江愣了一下。思緒停滯了大約一秒,覺得胸腔里哪一處似乎酸了一下,很輕很淺的一下,只一秒就消失了,快到她自己都幾乎要忽略。

從進入大學到今天,四年的時間過去。於江江自然知道陸予到底付出了多少代價,才在北都爭得一席之地。她知道自己不該再關心他的事,可這種關心像來自身體的一種本能,是一種長達七年的中毒反應。

於江江一回頭,正與陸予的視線相對:「為什麼?你要放棄……北都了嗎?」

陸予短暫地逃避了於江江的注視。他用一種很淡漠的眼神看著電梯的按鈕。許久,他才扯著笑容,安慰著於江江說:「也不是不幹了,到江北分公司去。工作壓力還小呢。」

於江江疑惑地看著他。陸予這樣的人,從來不會畏懼壓力。他那麼努力只為了在北都立足,如今好不容易有所建樹,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放棄?

「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江江皺了皺眉頭,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是因為我嗎?」

這問題問出來於江江都覺得有些難受。如果陸予回答「是」,那她又該如何回答呢?

陸予笑出聲來,他臉上還帶著笑意,只是溫柔地摸了摸於江江的腦袋:「傻丫頭,別想那麼多。」

「我只是覺得人生那麼短暫,還是和家人在一起才不會遺憾。」

陸予話音一落,於江江開始腦洞大開。這麼多年看的韓劇和小說派上了用場,她已經在腦海里演出了一場蕩氣迴腸的生死絕戀。

到最後,她眼眶都忍不住有點紅了。此刻於江江像個害怕爸媽離開的小孩,小心翼翼地拽著陸予的衣角問:「陸予……你是不是得了什麼絕症?」

陸予忍笑,眼睛眯成一條縫,「你怎麼想像力這麼豐富?於江江,別詛咒我啊。」

陸予幫於江江拎著大包小包,並且稱職地把她送回了家。

於江江解了安全帶,開了車門,正準備回頭拎那些東西,發現陸予已經把所有東西都拿走了。一抬頭,他已經繞過車子走到了於江江的方向。

「走吧,我送你上去,太多東西了你拿不動。」陸予說。

於江江有些不好意思,想去給他分擔兩個。被陸予拒絕,他把所有的東西移到右手上,然後伸出空蕩蕩的左手說:「別的我都能拿,要不你拿這個吧?」

於江江被他豪放厚顏的話惹得臉漲得通紅。站在那接受也不是,拒絕也不是。

陸予也不準備為難她,笑笑說:「你以前不是說,任何時候男人都應該一手拎所有的東西,另一隻手騰出來牽女朋友嗎?」

於江江自己回想,才想起這話是她幾年前隨手轉發的一個微博。陸予居然至今都還記得。頓時就覺得難受極了。

「你為什麼記性那麼好?」記得那麼多事,叫她怎麼放棄?

夏夜的風如愛人的手,輕柔撫弄著臉頰。陸予迎風而立,像想要說什麼。最後卻只抿了抿唇。他向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夜空璀璨,星幕是天然的背景,他轉過身來,背著光,表情隱在暈暗裡。

沉默中,陸予突然說:「於江江,我回去了,你會不會就此忘記我?」

於江江歪著腦袋看著陸予,反問了一句:「那你呢?」

七年,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有些話不用說出答案。就算沒有結果,最初的過程也是最美好的。

「謝謝這七年。於江江,找個愛你的男人,這輩子都別受苦,我看不得你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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