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你覺得呢?」布賴恩特看著金坐進副駕駛位,問道。

「覺得什麼?」

「那個醫生和那個考古學家?」

「聽起來像是一個蠢笑話的開頭。」

「得了吧。你知道我什麼意思。你覺不覺得他們……」

「你什麼毛病啊?」她打斷了他的話,「半個小時之前你還是一個小女生,現在就成了一個八卦老女人了。」

「嘿,這個『老』字很傷我的心啊,老爹。」

「我寧願你把自己有限的智商花在案子上,別老想著同事的性生活。」

布賴恩特聳了聳肩,朝布羅姆斯格羅夫的方向開去。他們的下一站是理查德·克羅夫特坐落在大街上的辦公室。

穿過利埃 時,金掃了一眼窗外,無法擺脫一個場景——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在地上掙扎,雙手抱緊碎裂的腳,試圖躲避兇器的致命一擊。頭兩下攻擊撕穿了她的皮膚、軟骨和肌肉,卻沒置她於死地,這個想法令金感到噁心。

她閉上眼睛,想像著當時那個孩子身上承受的恐懼。

等開到布羅姆斯格羅夫的市郊和巴恩斯利·霍爾精神病院的舊址,金才從思緒中回到現實。

這家精神病醫院開放於一九〇七年,最忙的時候曾容納一千二百個病人。金的母親在這裡度過了七十年代的大部分時間,那時金二十三歲,剛剛脫離寄養家庭進入社會。

這座精神病院在九十年代關閉後被拆毀,原處建起了一座住宅小區。這回憶啊,金這麼想著,車從這個小區旁開過。

當那座華麗的水塔在二〇〇〇年被拆毀時,人群中瀰漫著一片悲傷的情緒。這座飾有砂岩和陶土的哥特式紅磚建築一直聳立在那家醫院旁。就金個人而言,看著水塔倒下時,她無比震驚。那水塔是能讓她想起那家醫院的最後一個記憶點,而她弟弟的死和那家醫院有著無比緊密的關係。

布賴恩特把車停進一家寵物超市後面的小型停車場,金努力讓自己集中注意力。

他們抄近路,穿過兩家超市間的一條溝渠,接著聞到了從格雷格烘焙店裡飄出來的當日首批出爐的麵包的香氣。

布賴恩特一陣呻吟。

「想都不要想。」金說道。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房子。「就是這幢了。」她說著,手指指向夾在賀卡店和打折服裝店之間的一扇紅色的門。

門旁的名牌下裝著一部對講機。金按了按對講機上的按鈕。一個女人答話了。

「我們想見一見克羅夫特先生。」

「我很抱歉,他現在沒空。沒有預約……」

「我們在調查一起謀殺案,現在請你把門打開。」

金可不想靠一個對講機進行警務調查。

金聽到一聲輕輕的「嘟嘟」聲,把門推開,裡面是一個通往二樓的狹窄樓梯。

走上樓之後,金髮現自己左右兩邊各有一扇門。左邊是一扇實木門,右邊的門上則有四塊玻璃窗格。

金推開了右邊的門。

門內是一個小小的、沒有窗戶的房間,裡面坐著一個女人,金估摸她有二十來歲。她的頭髮往後拉得很緊,金甚至能看到她太陽穴上的皺紋。

布賴恩特拿出委任證,向這個女人闡明他們的身份。

房間儘管很小,但看起來簡潔乾淨,功能齊全。牆上嵌有檔案櫃。對面的牆上則掛著年度規劃以及幾張證書。電腦音箱傳來BBC第二頻道的聲音。

「我們能和克羅夫特先生談談嗎?」

「不行,恐怕做不到。」

金朝她身後樓梯口對面的門望去。「他不在那裡面。他正在外面拜訪別人呢。」

「他是什麼人,社區醫師 嗎?」金憤怒地問道。

這些助手都有什麼毛病,為什麼總想著保護那些中年男人?大學專門開設了這一門課程嗎?

「克羅夫特議員經常會拜訪那些不方便出門的選民。」

金突然想起「被迫的聽眾」這個詞,她能想像出議員賴在別人家不走,非得拿到自己的選票不可的場景。

「我們正在調查一樁謀殺案,所以……」

「我相信可以為你們預約一個合適的時間。」她說著,拿出一本A4紙大小的日程簿。

「要不你直接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我們來了。我們就在這兒等。」

那女人把玩著脖子上的珍珠項鏈。「議員登門拜訪時,不允許我打擾,所以如果你們想預……」

「不想,我們不想預約該死的……」

「我們理解議員是大忙人,」布賴恩特發話了,輕輕地用身體把金掩到一旁,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暖,帶著理解的語氣,「但我們要調查的是一樁謀殺案。你確定他今天真的沒空嗎?」

克羅夫特的助手把日程簿的日期翻到了今天,但還是搖了搖頭。布賴恩特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日程簿。

「我真的沒辦法把你們安排在最近的時間,要一直等到星期四早上的……」

「你是在開玩笑嗎?」金怒吼道。

「我們什麼時間都行。」

「那就星期四早上九點四十五分。」

布賴恩特點了點頭,微笑道:「有勞了。」

布賴恩特轉身,把金拉到門口。剛出門,金便滿臉怒容地轉過身。

「星期四早上,布賴恩特?」

他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日程簿上寫著他整個下午都在家工作,我們也知道他住哪裡。」

「很好。」她滿意地說道。

「你知道,老爹,你不能一味地強壓別人,逼他們交出你想要的東西。」

金可不同意。這種法子她一直用到現在,卓有成效。

「你聽過《人性的弱點》這本書嗎?」

「那你看過《飛越瘋人院》 嗎?因為那個女人簡直就是現實版的護士長拉奇德。」

布賴恩特放聲大笑。「我的意思是,解決問題總有很多辦法。」

「這就是你的作用了,」她說著,停在一家咖啡館前,「我要雙份拿鐵。」說著,她把門推開。

布賴恩特翻了個白眼,看著她坐到窗前。

儘管布賴恩特提醒過她,可她從來沒試過調整自己的行為習慣去順應他人。即便是小時候,金也沒能讓自己融入任何群體。她無法掩飾自己的情感,內在的情緒反應總在她還沒來得及控制的時候便展現在臉上。

「你知道,有時候我想要的就是一杯咖啡。」布賴恩特嘆了一聲,把兩個杯子放到桌上,「這裡的選擇比中餐外賣還多。這很明顯是一杯美式咖啡。」

金搖了搖頭。有時,布賴恩特就像一個從八十年代穿越過來的人。

「所以,為什麼你剛剛會對著拉奇德護士發火呢?」

「我們現在是一籌莫展,布賴恩特。」

「的確,我們正在洋蔥圈上打轉呢。」

「什麼?」

「我把一個案子看成有三道菜的大餐。第一部分就像開胃菜。你迫不及待地開吃了,因為你很餓。面前有目擊證人,有犯罪現場,你狼吞虎咽著所有信息。這時候該上主菜了,我們就用什錦烤肉做個比方吧。你得分清主次輕重,因為食物太多了,換句話說就是信息量太大。所以,你是打算把肉全部吞掉放棄配菜,還是少吃一根香腸,給後面的甜品留點胃口呢?

「大部分的人都認為,布丁是一次大餐中最棒的部分,因為布丁一上,整頓大餐就圓滿了,食客的胃也得到了滿足。」

「這就是一大堆廢……」

「是是是,但你看看我們進行到哪裡了。我們吃了開胃菜,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有兩個調查方向。我們正在努力搞清楚到底該走哪個方向才能讓我們吃到甜品。」

金抿了一口咖啡。布賴恩特喜歡用類推的方式討論問題,她時不時也會滿足他一下。

「主菜吃到一半,如果能停下來歇一歇 ,或許會更美味。」

金笑了,看來他們倆真是共事得夠久了。

「那好吧,讓我聽聽,你的肚子想說什麼呢?」

「我們最開始的推論是什麼?」

「特雷莎·懷亞特因私人恩怨遭到殺害。」

「然後呢?」

「湯姆·庫爾蒂斯死後,我們懷疑兇手是某個和克雷斯特伍德有聯繫的人。」

「瑪麗·安德魯斯的死呢?」

「並沒有改變我們的思路。」

「地底下發現的屍體?」

「讓我們相信某人想剷除所有和十年前一樁謀殺案有關的人。」

「那麼,總的來說,我們現在的推論是:殺了年輕女孩的那個人就是眼下謀殺克雷斯特伍德員工的兇手,這樣他們就不會因為之前的罪行被抓獲,對吧?一定是這樣的。」布賴恩特堅決地說。

可這回輪到她的肚子不同意了:「我記得是愛因斯坦說過,如果理論不符合事實的話,那就改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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