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門鈴響起,金甚至沒問是誰就解開了門鏈。因為她知道門外站著的是提著中餐的布賴恩特。

「炒麵仙女來嘍。」

「沒有蝦片的話就別進來了。」她不是在開玩笑。

布賴恩特脫下夾克,露出裡面穿的polo衫和牛仔褲。

「我很欣賞你布置家居的方法。」

金沒理他的點評。每次進門他都會這麼說。在別人眼裡,她的家幾乎毫無特色裝飾可言,因為她討厭個性化的裝飾品。如果她打算第二天搬家,只要帶上幾十個垃圾袋,再花上幾個小時把東西收拾一下便能出發。這是在社會關懷系統中的生活經歷教給她的。

她把牛肉麵和蛋炒飯端上了桌,三分之二分給布賴恩特,三分之一留給自己。她把盤子遞給他。他們在兩張不同的沙發上坐下。

她卷了滿滿一叉子的麵條,塞進嘴裡,努力掩飾著內心的失望。食物理論遠比進食行為更讓她感興趣。食物在她的嘴巴里變成了燃料來源——能量。她又吃了幾口,放下盤子。

「天哪,慢點吃,你蛀牙裡面都快被你填滿了。」

「我吃飽了。」

「你的食量跟麻雀差不多,但你狼吞虎咽的樣子卻像個貪婪的渾蛋。你得多吃點,老爹。」

金瞪了他一眼。在她家裡,她不是探長,他也不是她的下級。他只是布賴恩特,是一個對她來說最接近朋友的存在。

他轉了轉眼珠。「好吧,抱歉。」

「別整天大驚小怪的,我又不是孩子。」

她把盤子拿回廚房,煮了一壺咖啡。

「說吧。我給你帶來了一個英俊瀟洒、平和友善的男人,還帶了你不吃的中餐。再提醒我一遍,我能從這種關係中得到什麼?」

「得到我光彩奪目的相伴。」金面無表情地說道。她非常有自知之明。

布賴恩特笑了。「嗯……我就不對這句話做評價了,畢竟我現在能叫你『金』,但遲早我還得叫回你『老爹』。」他把麵條吃完,將空盤子拿去廚房,「不過其實我還有別的想法。」

「比如?」

「一次約會。」

「和你嗎?」

布賴恩特哈哈大笑。「你想得美。」

金也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

「你知道,你笑起來很好聽。你真的應該多笑笑。」

金知道他想說什麼。「我的回答是『不』。」

「你還不知道是誰呢。」

「噢,我怎麼會不知道。」金擺出一副演啞劇的樣子說道。離開警局的時候,她瞥見了彼得·格蘭特。這是一位隸屬皇家檢察院的檢察官,因此他們的生活仍有些交集,但自從他們分手之後,她便再不肯跟他進行完整的談話。

布賴恩特嘆了口氣。「得了吧,金。給他一次機會。沒了你,他活得很痛苦。可沒了他,你活得更痛苦。」

她仔細考慮了一下這番話,接著誠實地回答道:「不,我活得一點都不痛苦。」

「他愛你。」

金聳了聳肩。

「而且你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你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不至於說『令人開心』,但至少算是『可以忍受』。」

「我已經開心很多了。」

「我可不信。」

金給自己和布賴恩特倒了些咖啡,接著回到了客廳里。

「聽著,金,我很確定不管他做錯了什麼,他一定萬分抱歉。」

金對這句話表示懷疑,因為事情的真相是,彼得什麼都沒有做錯。做錯事的是她,永遠都是她。

「布賴恩特,我和彼得在一起有多久?」

「差不多一年。」

「那你猜他在我這裡過了幾次夜?」

「很多次吧。」

「沒錯,那你想知道我們最後一次吵架是因何而起嗎?」

「如果你不介意分享一下的話。」

「我說出來不過是想讓你別一直纏著我問而已。我跟他分手是因為一天早上他忘了把自己的牙刷帶走。」

「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金搖了搖頭。她還記得那天早上彼得去上班之後,她走進洗手間,看到他的牙刷厚顏無恥地倚在她那把牙刷一旁。那個場景比她見過的所有犯罪現場都要恐怖。

「那時我意識到,如果我連牙刷杯都不能和人分享的話,我恐怕做不到和別人分享什麼東西了。」

「但你肯定可以想辦法跨過這個坎的。」

「老天爺,這又不是在演《醉酒俏佳人》 ,我又不是桑德拉·布洛克。有些人天生註定會找到自己的靈魂伴侶,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而有些人就是找不到。就這麼簡單。」

「我只是希望你能找到生命中讓你快樂的那個人。」

「難道你覺得那會讓我變得不那麼難以相處嗎?」金說道,示意對話到此為止。

他明白了。「該死的——如果真有那麼簡單的話,我自己搬進來算了。」

「行啊,保證不要把你的牙刷落在這裡就好。」

「不會的,我會帶上晚上用來放假牙的杯子。」

「行了行了,拉倒吧。」

布賴恩特把咖啡喝完。「好吧,客套話也說夠了。咱們都知道為什麼我要來這兒。你要給我看嗎?」

「這個嘛……」

「快點快點,別再吊我胃口了。」

金一躍而起,走向車庫。布賴恩特則緊緊跟在她身後。

她把她的寶貝從工作台上拿起來,轉身面向他。她輕輕地掀開用來保溫的棉布枕套。

布賴恩特驚訝地盯著眼前的摩托車油箱。「原版嗎?」

「那是當然。」

「真漂亮。你是從哪裡淘到的?」

「易趣網。」

「我能拿過來看看嗎?」

金把油箱遞給他。她花了六個星期的時間翻遍互聯網,終於找到了這款一九五一年的模型。要找一九五三年之後的模型和零件可簡單多了,但她從不做簡單的事。

布賴恩特一邊摩挲著裝在油箱兩邊的橡膠護膝板,一邊搖頭讚歎。「太漂亮了。」

「摸夠了吧,拿回來。」

布賴恩特把油箱遞迴去,緩緩地繞到了摩托車旁。「這不會是馬龍·白蘭度在《飛車黨》里騎的那輛吧?」

金跳了起來,坐到工作台上。她搖了搖頭。「這輛是一九五〇年的。」

「你會騎它出去嗎?」

她點了點頭。這輛凱旋雷鳥是她的心理治療師。於她而言,川崎忍者帶給她刺激,令她享受挑戰。騎上忍者飛馳能滿足她內心深處的需求,但雷鳥純粹是美。僅僅是站在雷鳥一旁,她都能覺得自己彷彿被拉回到那三年——她人生中最接近幸福的日子。而那只是一段插曲罷了。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嚇到了她。金跳下工作台,去拿放在廚房裡的手機。

金看到了屏幕上的號碼。「天哪,別。」她喃喃道。她衝出家門,跑到街上。她一直跑到離自己家兩幢房子開外的地方才按下「接聽」。她絕不允許自己的家受玷污。

「我是金·斯通。」

「嗯……斯通小姐,打電話給您是想和您說一件關於您母親的事情。她……」

「你是……?」

「噢,很抱歉。我是格蘭特利關懷中心的夜班主管勞拉·威爾遜。恐怕令堂的病又發作了。」

金困惑不解地搖了搖頭。「你為什麼要給我打電話?」

電話那頭一陣短暫的沉默。「呃……因為名單上您是她的緊急聯繫人。」

「名單是附在文件里的嗎?」

「是的。」

「她死了嗎?」

「上帝啊,那可沒有。她不大可能……」

「那麻煩你再仔仔細細地把文件讀一遍,威爾遜小姐。如果你仔細讀過的話,就應該清楚只有在一種情況下你才可以給我打電話,通知我關於她的最新消息。而你自己剛剛已經承認情況並不是那樣。」

「我很抱歉,不知道您的要求。因為我的失誤給您添麻煩了,還望您諒解。」

金聽到那個女人的聲音在顫抖,頓時為自己的過激反應後悔。

「好吧,她現在情況怎麼樣?」

「今天早些時候,她堅持說有個實習護士要進來毒死她。她朝那個護士猛撲過去,把她壓在了地上。對於一個年近六十的人,這真算是氣力充沛了。」

「她沒事吧?」

「她挺好的。我們稍稍調整了一下她的用藥……」

「我說的是那個護士。」

「她受了些驚嚇,但現在沒什麼事了。畢竟這是這一行業工作中難免的。」

嗯,整日和一個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患者生活在一起。

金很想趕緊掛電話。「還有什麼別的事嗎?」

「沒事了,就這些。」

「謝謝你打來電話,但如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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