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老天,布賴恩特,你就不能跟緊點嗎?」

他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動。夜間溫度降到了零下三度,地上鋪滿了冰碴。附著在冰碴上的冷氣鑽進鞋子,滲進骨髓。

他把雙手捧成杯狀,往裡面哈著熱氣。「對那些不是鈦合金做的人來說,這種天氣簡直能把鐵皮猴的蛋蛋給凍掉。」

「拿出點男人的樣子。」金說著,走向挖掘現場。

這地方差不多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大。地勢緩緩上升,盡頭是一排排樹木,遮住了北面當地政府的房產。羅利雷日斯火葬場在挖掘現場的西邊,之間隔著一條馬路。一幢大型建築的殘留牆壁立在最南邊緊挨著道路的地方,旁邊是一個巴士站以及一盞街燈。建築物的上層俯瞰著馬路對面的排屋。這棟建築被六英尺高的柵欄緊緊圍了起來,看不到下面幾層的樣子。

她掃了一眼西邊,搖了搖頭。那些被拋棄、被虐待、被遺忘的孩子,一抬頭透過窗戶便能望見那喪葬之地,這該是多麼令人「欣慰」的事情啊。

有些時候,體制的遲鈍令她震驚。這幢曾經如此重要的建築如今已經空了。

她嘆了口氣,給米凱伊的墳墓獻去一個飛吻。他的墓碑現在正浸在一片濃霧中,方圓兩百英尺內的地方都與世隔絕。

一輛沃爾沃旅行車停在了挖掘範圍之內的一塊泥土地上。

米爾頓教授和另外兩個人從車上走了下來,金朝他們走去。

「探長,再次見到你真高興。」

面前的教授舉止風範和前幾天相比簡直煥然一新。他臉頰泛紅,雙目有神,步伐輕健。如果讓皮爾遜夫人照顧一晚就能有這樣的效果,她或許也會考慮預約一次。

教授轉向他的同伴,布賴恩特出現在金的身後。「這兩位是達倫·布朗和卡爾·牛頓。他們是將協助我進行挖掘工作的志願者。挖掘設備由他們來操作。」

給教授添了這麼多麻煩之後,金覺得她有必要對教授據實以告。

「您知道您靠的是直覺吧,教授?這底下或許什麼都沒有。」

他的眼神變得嚴肅,聲音低沉。「但如果底下有東西呢,探長?我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才爭取到這片土地的挖掘權,最近還有人竭盡所能來阻撓我。我想知道為什麼。」

金很欣慰教授明白這個道理。

一輛沃克斯豪爾雅特停在了教授的車旁邊。一個五十多歲的肥胖男人從車上走下來,後面跟著一個高挑的紅髮女子。金估摸那女子三十歲左右。

「戴維,謝謝你能來。」金說道。

「我可不覺得我有什麼選擇,探長。」他半笑著說道。

「米爾頓教授,這位是馬修斯醫生。」

兩人握了握手。

金曾在格拉摩根大學見過戴維·馬修斯醫生。格拉摩根大學、卡迪夫大學和南威爾士警察局合作建立了一個隸屬於國家的獨特機構,名為「高校警察科學研究所」。此研究所致力於研究警務事件並培訓警務人員。

馬修斯醫生是格拉摩根警察科學中心的顧問,同時也為在大學內成立犯罪現場調查院做出過貢獻。

兩年前,金曾在調查院上過一個學期的課,並根據自己的犯罪現場經驗對情景訓練提出了一些改進建議,因此周末也不得不待在院里加班。

「請允許我介紹塞麗絲·休斯。她最近拿到了刑事科學的學位,同時也是一位完全合格的考古學家。」

金朝她點了點頭。

「好,現在我需要你們明白,我們暫時還沒有得到授權,這一點至關重要。我的上司正在處理相關文件,在所有文書工作完成之前,我們不能碰這塊地。如果你們對在場的東西有任何疑問的話,請告訴我。」

戴維·馬修斯往前踏了一步。「我們準備在你們這場胡鬧上花三個小時的時間,如果到時間什麼都沒有檢測出來,那我們就只能先收工了。」

金點了點頭。她用兩天的努力換回來這三個小時。還算公平。

他繼續說道:「我和塞麗絲現在去挖掘場地上采一些樣本,開始分析泥土。」

金朝塞麗絲點了點頭。塞麗絲有一頭油亮的火紅色短髮,剪成了一個圓潤的波波頭,剛好垂到她方形的下齶線上。一雙淡藍色的眼睛眼神格外犀利。她長得並不美,卻有一種迷人的魅力,會不自覺地引人注意。

那女人板著臉回應了她一下,接著便跟著戴維走向現場的高處。

一輛白色護衛車開了過來,佔據了泥土地的最後一塊空間。

一個女人打開了後門。車裡裝著一個熱氣騰騰的罐子,以及幾個鋁箔包裝袋。

布賴恩特輕笑了起來。「她不會是我想像出來的吧?」

「不是,她是真的。確保每個人在動工之前都能拿到一杯熱飲和一塊培根三明治。」

布賴恩特笑了。「你知道的,老爹,有些時候……」

金並沒有聽到他後面說的話,因為她已走下緩坡,朝著那棟廢棄的建築物走去。

她走到建築物的柵欄邊緣,卻發現沒有能走進去的地方。樓房正面正對著馬路和對面的房子。太容易引起注意了。她回到建築的背面,尋找進去的突破口。

這塊柵欄並不是傳統的層疊板條結構。木板和木板間排列平整,每一塊都用結實厚重的木料製成,那種木料通常用於製作貨車運貨板。日光從九英寸寬的木板間的縫隙透過。

她推了推一根高高的木柵欄柱,被她一推,柵欄柱前後活動了一下,看來底部已經鏽蝕了。

「別想了,老爹。」布賴恩特說著,遞給她一杯熱飲。她用左手接過,繼續沿著一根一根的木樁往下走。接下來的兩根木樁很堅固,第四根卻一直前後搖晃。

「你是怎麼把馬修斯醫生弄到這裡來的?你威脅了他嗎?」

「定義一下『威脅』。」她說著,推了推下一根木樁。

「我還是不知道的好。免得又聽到你那些巧言否認。」

「現場多個法醫考古學家又不是什麼壞事。」

「如果我們有權力指派現場的任何人去做事的話,那當然不是壞事。」

金聳了聳肩。

「如果那底下什麼都沒有呢?」

「那大家就回家喝茶啊。但如果有的話,我們就搶佔先機了。馬修斯醫生完全能夠勝任……」

「噢,我當然知道。他剛剛在我面前把自己一整套教育史都講完了,但伍迪指示過,在文書處理完前,這片地方不能動。」

「看,你剛剛又迂腐了。」

「不希望看到你被炒魷魚而已,老爹。」

「沒有的事。如果你想吃掉你口袋裡第二塊培根三明治的話,你還是多操心一下自己的事吧。」

「你怎麼知道的?」

金搖了搖頭。因為他總會帶一份給她,儘管他知道她並不怎麼吃。

她從柵欄旁退開,喝完了咖啡杯里的熱飲。「眼下更重要的是,我是應該鑽過去,還是爬過去?」

布賴恩特呻吟了一聲。「不過去如何?」

「這可不在我給出的選項里。」

「我們無權進入這個地方。」

「要不就幫我,要不就離我遠點。你自己選。」

她把咖啡杯放在地上,布賴恩特發出一聲長嘆。

「如果你硬從中間闖過去的話,這個地方之後很可能就會被過來玩耍的小孩子破壞。」

「那我就爬過去。」金說著,走到兩根穩固的木柵欄樁的木板條中間。她對準一塊和她大腿齊平的木板踢了一腳,木板頓時開裂。她又踢了一腳,木板應聲碎成兩半。她把碎裂的兩塊木板條推了進去,這麼一來,她就能踩著底下那塊堅固的木板上去。

她的左腳尖踏在底下那塊木板上,借著布賴恩特的肩膀把自己頂了上去,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她抓住左邊的柵欄木樁,伸出右腳踩上柵欄頂部,跨進柵欄和建築的空隙中。她橫跨在柵欄頂上,花了一秒鐘時間保持平衡,接著左腳也跨了過去,進入空隙。然後她背身一躍落到地上,雙膝彎曲以緩解觸地時的衝擊力。

建築周圍的草長得很高,荊棘遍布。金見到了底樓唯一一扇破碎的窗戶,摸索著走了過去。窗戶底部受柵欄的保護並未受損,上部卻已經被完全砸穿了。

她望見一個灰錫垃圾桶。她把垃圾桶蓋掀走,接著拿起垃圾桶砸向碎裂的玻璃窗戶。

「你到底在幹什麼?」布賴恩特喊道。

她沒有理會他,又敲掉了幾塊殘留在窗緣上的碎玻璃,接著把垃圾桶反過來放,站了上去。她小心翼翼地欠身爬進窗口,踩在了一塊貼著富美家 膠面的廚房工作台上。牆壁上除了兩個水槽外,全部貼滿了這種膠面。

她往廚房裡望去,看到被火燒毀的牆壁。金讀過的報告上說,起火點就是這個廚房。通向走廊的門旁邊的牆壁燒得最黑。簾狀蛛網掛滿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她能聽到建築物里的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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