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不說的時候覺得是天大的秘密,等竹筒倒豆子一樣全倒完以後,陸遠才發現,其實這一切都不算什麼。承認愛著文措並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
他已經快三十歲,在遇到文措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談戀愛,可見遇見她已是天大的緣分。也許他的等待不會有任何結果,可若是連他自己都放棄了,那不是更沒有結果了嗎?
世界上一部分人一輩子都無法遇到真愛,只能和不討厭的人將就,可他不願意就這樣將就一生,他始終堅信自己是可以得到真愛的那一部分人。
陸遠洒脫釋然的表情刺痛了蘇靈蘊。二十幾年從來不曾談過戀愛,相親那麼多次從來不曾心動,和陸遠交往,不過是看中他身上的正直和善良。
可她如今才明白,一個男人如果不愛你,他的正直善良負責任通通會變成蝕骨的毒。
「陸遠,你最錯的就是自以為是覺得我不喜歡你。」蘇靈蘊隱忍著說:「你把我的溫柔當做對付我的武器。」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對付你。」陸遠解釋:「就像當初我們說好的,如果有喜歡的人,應該彼此坦誠。」
蘇靈蘊聲音有些哽咽:「我從來不知道,坦誠原來是這麼傷人。」
「對不起。」
蘇靈蘊轉身:「你沒有對不起我,我尊重你的決定。」
看著蘇靈蘊一步一步走遠,陸遠覺得十分愧疚。對江珊都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和蘇靈蘊的交往可謂君子之交,他確實如蘇靈蘊所說,一直在享受她的溫柔和體貼。她從來不曾在他面前抱怨,也給與他很大的自由。
若說用心,蘇靈蘊不能說不用心。
「我送你回去吧。」陸遠上前想要拉住蘇靈蘊。
蘇靈蘊眼眶微紅,她拒絕了陸遠:「我現在不回家,我晚上有同學的婚禮。」
陸遠這才想起蘇靈蘊確實說過要他陪著去同學婚禮。也曾笑著說起她在同學裡一直被人笑是「大齡剩女」,嫁不出去也交不到男朋友。還曾對陸遠撒嬌說要帶陸遠去揚眉吐氣。
她一定是懷抱著期待而來的,即使她是個再怎麼聰明的女孩,也還是有幾分普通女孩的虛榮心。
陸遠更加覺得愧疚,他不僅完全忘記了他隨口的承諾,還在她抱持著期待的時候說出了那些那些話。
蘇靈蘊要走,陸遠又追上去,這次他非常堅持:「我陪你去,我答應過你。」
「不用了,我並不需要你撒謊來配合我,反正這麼多年我都是一個人,已經習慣了。」蘇靈蘊扯著嘴角艱難一笑:「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戰場。」
「我陪你去。」陸遠說:「這段時間,感謝你的溫柔,也感謝你對我的理解,今晚我想做你的男朋友。就一晚。」
「你不要可憐我。」蘇靈蘊說。
「你別把我想得那麼偉大,」陸遠說:「我只是希望愧疚感能少一點。」
「到最後我還是想要成全你。」蘇靈蘊笑看著陸遠,考慮了一會兒,說道:「今晚過後,希望我們各自都能找到幸福。」
被陸遠刪了好友以後,文措一夜都沒怎麼睡。一種無助感油然而生。她想起從前萬里「去世」的時候,她曾經有一段時間不停對著他的□□留言說話,可惜永遠也不會有人回應。
她太害怕這種情況重演,她現在和陸遠之間唯一的紐帶就這麼失去了,文措覺得無助又不甘心。
頂著一對熊貓眼去上班,今天有採訪,好在文措不是主導,只是跟著老記者混經驗。
這次要採訪的是一個小型的企業家會議,也沒什麼大事情,就拍拍照,聽聽每個企業家說說場面話。再給他們拍幾張照片就能撤退。只是麻煩在他們必須從開場一直撐到會議結束。
下午三點,會議準時開始,開場有幾個二三線明星到場,場面倒是十分熱鬧,攝影記者拍完照,老記者老王帶著文措擠到中間去趁機採訪了幾個人,文措做完記錄,會議就正式開始了,因為事關一些企業合作,會議不對記者們開放。
攝影記者先去吃飯了,老王還帶著文措蹲守。
老王拿出隨身的麵包,遞給文措一半,「吃點吧,晚上還有硬仗要打,一會兒同行們為了搶採訪肯定都是要用體力的。」
文措心不在焉,接過老王的麵包就開始肯,也沒聽老王在那絮絮叨叨。
「文小姐,你好歹也和我說兩句唄,這兩三個小時的,也無聊啊。」
「啊?」文措這才注意到老王,「不好意思,想事情去了。」
「幹嘛呢心不在焉的,還有你這黑眼圈,不知道還以為你失戀了。」
文措想了想,嘆了一口氣:「也差不多吧。」
老王回頭看文措一眼,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公司里要追你的小伙不要太多,你還會失戀?這個男人是誰啊,我要膜拜一下。」
文措不理會老王的揶揄和玩笑,想了想說:「一個男人告訴你,他有女朋友了,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老王挑了挑眉:「能什麼意思,就是有女朋友唄。」
「如果這個男的曾經很喜歡很喜歡你呢?為了你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呢?」
老王瞪大了眼睛:「這要是女的說很喜歡很喜歡我,我還覺得挺好,這要是男的,我只覺得害怕啊,我都有老婆孩子了。」
「……」文措無語:「我是說如果,你就把你自己代入到我身上不行嗎?」
老王思索了一會兒,認真分析道:「我聽說一般長得漂亮的女孩都有點作,我看你這失戀,多半是自己作出來的。」
文措覺得這話有點心塞,但她還是心塞承認:「算是吧。」
「他要是沒女朋友,你估計主動主動就得手了,畢竟男人的自制力還不足以抵抗你這種層次的姿色。」老王摸了摸下巴說:「可他要是真有女朋友就棘手了。」
「我感覺他沒有女朋友,」文措想了想說:「應該是想騙我的。」
說完怕老王不相信,又立刻上證據解釋:「他最好的兄弟都沒和我提過他女朋友的事,而且我也沒見過什麼蛛絲馬跡,最重要的是……」
文措話還沒說完,一抬眼,正看見一對璧人慢慢走進酒店。那女生的手自然地挽在男人手臂上,那男人也很貼心的側了點肩膀,遷就女生的身高。
「文措?」老王見文措突然變了臉色,有些詫異,他張開手在文措眼前晃了晃,文措不受干擾,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迎面而來的兩人。
文措覺得自己那一刻真的有些傻,可她做出的所有舉動都是出自本能,幾乎完全沒有猶豫,也沒有更多的時間給她思考。
想來這世間很多事情的安排自是有它玄妙之處。文措總是期待著和陸遠的見面,她是美麗的、有氣質的,是和過去一樣有一定優越感的。可現實是,她每次見到她都是灰頭土臉的。
採訪了一個多小時,文措本就疲憊,這會兒和同行們一起坐在牆角,身上的衣服都皺巴巴的。她手上還拿著老王給的麵包,她只吃了一半,手上還沾著麵包屑。
「陸遠?」嘴巴先於腦子,等文措喊出了他的名字才感到後悔。
陸遠和那女孩原本是要直接進去的,卻硬生生因為這一聲呼喚停住了腳步。
陸遠身上穿著休閑西裝,看上去清越而閑適,身上有種儒雅而乾淨的氣質,而挽著他的女孩一襲優雅的黑裙,頭髮鬆鬆地挽著,看上去精緻又美麗。
停下腳步的陸遠看清了叫住他的人,眉頭皺了皺,似是沒想到會遇見。
「文措?你怎麼在這?」
陸遠極少看到蘇靈蘊如此重視什麼,為了參加個同學的婚禮,她換了新的裙子,還去美髮沙龍挽了新的髮型。
看到煥然一新的蘇靈蘊,陸遠忍不住說:「你說是戰場,我還覺得有點誇張,這麼一看,還真是戰場。」
蘇靈蘊看上去有些緊張,她的手不自覺攥著拳:「我讀大學的時候,曾偷偷喜歡過系草。我只把這點心思告訴過室友一個人,後來室友把這件事告訴了很多人,後來全系都知道我喜歡系草,系草主動來聯繫我,我當時真的很高興,以為是真愛要來臨了。」
蘇靈蘊冷笑兩聲:「結果我有一天接到一個電話,是系草家鄉的女友打來的,把我臭罵了一頓,罵我不知恥插足別人的感情。」
「這應該是那個系草的問題,和你無關。」
「我始終是當事人之一。這件事後來傳出了很多版本,難堪的烙印跟了我很多年,每次同學會,大家看我還是單身,就有同學私下議論,說這是我當年『當小三』的報應。」蘇靈蘊眉頭皺了皺:「我可以接受一切指責,唯一『小三』不可以。」
會想到蘇靈蘊和他說過家裡的情況,陸遠很能理解,他安慰她:「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蘇靈蘊眼中有些憂傷:「今天這場同學的婚禮和同學會規模差不多,感謝你的配合,請原諒我的虛榮,一個戀愛失敗者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