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陳叔叔,您這是鬧得哪一出?」陸遠身後還跟著幾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看上去應該是他的同事。那幾個男人一看都不想惹事暗地裡都在把陸遠往後面拉。

一自然卷的男人壓低聲音說:「別管別人的事了,我們改天再來吧。」

陸遠輕輕拂袖,往前走了一步,視線只留在文措身上。他明明面無表情,文措卻感覺到了他一直壓抑著的憤怒。他一隻手就把文措給提了起來,一雙大手抓得文措手臂都生疼了。

「疼。」文措忍不住嘟囔了一聲。陸遠立刻橫眉瞪她一眼:「打架的時候怎麼就不知道疼?」

「那能一樣嗎?」

陸遠不再理她,只把她往身後一塞。他往肥豬董事長那邊走了兩步,很客氣地說:「陳叔叔,不知道是哪裡有誤會?我女朋友是怎麼得罪了嬸嬸了?」

「這 是你女朋友啊?」肥豬瞪著眼睛看了一眼文措,又看了一眼陸遠,臉上立刻紅了,趕緊說:「你嬸嬸這不是誤會了嗎,我都沒機會解釋呢,是我的問題,都沒攔得住 她胡鬧。」說著趕緊回頭訓斥妻子:「你有沒有腦子?這裡是公司不是家裡,再說了,就算我真那什麼,我能對侄媳下手嗎?」

假模假樣訓斥完後趕緊向文措道歉,還沒走到文措身邊,文措已經噁心得大退了一步。肥豬因為文措的抗拒,面色尷尬地停在陸遠身邊,假意轉移話題,和陸遠寒暄說:「你爸最近還好吧?我和你爸多年的老同學,最近還在談合作呢。」

陸遠不卑不亢:「我爸那種暴發戶哪有叔叔這麼厲害,也就仰仗叔叔才能做點生意。」

這要是江北顯然就是肥豬的天下,但肥豬最近在安昆投資了一個很大的項目,陸遠的爸爸雖說是個暴發戶,但在當地地位不得了,能予以很多方便,不是肥豬能得罪的人。陸遠自是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才說文措是他的女朋友給她解圍。

肥豬握著陸遠的手說:「真的對不起啊賢侄,這真是個誤會,都怪你嬸疑神疑鬼的,今天我請客,給你們賠罪。」

陸遠不著痕迹抽回自己的手,慢慢說:「今天來本來是想和您說下您公司和江北大學的合作項目,但這會兒大概也是不太合適。吃飯就不必了,我先帶我女朋友去醫院裡。」

說著,不再理會肥豬,直接拉著文措就走了,動作有幾分粗魯。

文措覺得自己好像一隻怎麼都飛不起來的風箏,放風箏的人扯著線使勁跑著,她幾乎不能呼吸,卻還是努力展開著身軀,不斷地上升又下降。

陸遠大約是真的很生氣,拉著文措大步走著,文措幾次想要掙脫都掙不開,眼看著手腕就青紫了。

文措被扯散的頭髮在她臉上刷來刷去。什麼叫狼狽,文措這一刻才真正了解了。

半年多沒有再見,她知道他回到了真正屬於他的世界。他原本就是一個活在陽光里的人,所以現在的他可以雲淡風輕地出現,光鮮得好像離開了她就脫胎換骨。

而她呢,身上的衣服被扯破了,頭髮被扯散了,臉上疼得火辣辣一片,想必也是挂彩了。

還真是泄氣呢,原本以為她是可以華麗轉身的。

「你放開我。」文措忍不住說。

陸遠不是電視劇里那些霸道總裁。他最後還是在文措要求下放開了文措。這個樣子,總歸是無法逃到天涯海角的。

陸遠背對著文措站著,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文措低著頭,一隻手揉著被陸遠抓疼的手腕。

良久,陸遠終於回過頭來,文措的視線得以對焦,那張曾經不屑一顧的臉如今卻好像充滿了致命的吸引力,讓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陸遠皺著眉輕嘆了一口氣,問她:「怎麼弄成這樣?」他忍不住要訓她兩句:「好好的不上班,怎麼跑去和陳總老婆打架?」

他指責的口氣讓文措氣不打一處來:「你哪一隻眼睛看到我們打架了?分明是她帶人單方面打我。」

「是嗎?」陸遠狐疑看她一眼:「那你是怎麼把人頭髮都抓掉一大把?」

「我那是正當自衛。」

「隨你說吧。」陸遠了解文措有時候挺胡攪蠻纏的個性,看了眼她身上的傷說:「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陸 遠有點冷漠的態度讓文措極度不爽,文措也說不出是哪裡不爽。原本還有幾分複雜的重逢愁緒,一下子就消散了乾淨。她忍不住賭氣道:「我都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把 我帶出來。我應該去的地方是警察局,而不是醫院。我要告他們兩,神經病啊,莫名其妙就被打了一頓。要不是你多管閑事,這會兒是警察帶我去驗傷。」

陸遠還是皺著眉頭:「得了吧,你把人也打得夠嗆,別折騰了,這種事最後也就道個歉賠個錢,你也不缺這個,他在江北也是有地位的人,胳膊別和大腿拗。」

文措覺得委屈極了。半年多沒見,當初和她說那些感人肺腑話的男人如今就說著這樣冷漠的句子,莫名其妙挨打都沒有他那幾句輕描淡寫的話來得疼。

「你怎麼就知道我不缺這個錢?你是個男人嗎?是男人就不該這麼走了,應該上去把那頭肥豬痛揍一頓。」

陸遠沉思了一會兒,隨即用低沉的聲音問:「我以什麼身份上去把人家痛揍一頓?」

文措被他問得一愣,反唇相譏:「沒什麼身份你亂認我什麼男朋友?」

「……」陸遠垂了垂眼,表情有些黯然,他說:「對不起,是我說錯了話。」

還不等文措再說什麼,陸遠的手機就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最後避開文措去接電話。

那是一條江北最尋常的街道,每隔四五米就有一棵樹,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信號燈規律地變動,人行道上稀稀拉拉來去人群。

混跡在裡面,文措突然覺得有些找不到陸遠了,明明只隔著一棵樹,文措卻覺得好像隔了好遠。他避開文措接電話,表情溫和,和面對文措的時候頭疼不已的表情一點都不一樣。

掛斷電話,陸遠走過來,面色有些為難地說:「你現在還住在家裡嗎?我送你回家吧。」

「你是不是還有事?」

「嗯。」

「什麼事?」

陸遠皺了皺眉:「私事。」

「剛給你打電話的是不是女的?」

陸遠吸了一口氣,坦然地回答:「是女朋友。」

文措覺得自己可能語文學得有點不好。她在心裡想:「女朋友」是不是一個多義詞?可以表示戀愛關係的女朋友和女性朋友。陸遠說得是哪一種意思?

「我先送你回家吧?」陸遠往文措的方向走了兩步,文措本能地後退了兩步。

「你走遠了,就不要回來。」文措咬著嘴唇,問他:「所以其實你真的是中央空調一樣的暖男,對哪個女生都一樣溫柔,是嗎?」

「文措,」陸遠說:「我都快三十歲了,單身,交女朋友有什麼不對?」

「對,陸博士說得對,錯的是我。」文措一直點頭,「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回家。」

文措的眼淚終於被他逼了出來。她仰著頭,倔強忍著不讓眼淚掉出來。

文措背起自己的包,還是一如從前,高傲地轉身,即使此刻她狼狽得簡直不堪一擊,仍挺直了背脊。

怪不得他不再如從前那樣衝動著她的衝動,不再心痛著她的心痛。

他是個溫柔的人,可是這一刻,她真的很恨他的溫柔。

這一天江北的天氣難能放晴,天空藍得有點刺眼,文措想,這到底是什麼□□,用最美麗的開始,搭配著最殘忍的結尾。

文措知道陸遠跟著她走了很遠,直到她招了計程車離開。

她有好幾次想回頭去擁抱他,想去問問他是不是還是從前的陸遠,想問問他還是不是那個說了「回江北就要娶她」的陸遠。可她最終還是沒有問,她不敢,也不能。

一上車,文措終於憋不住,臉頰上划過溫熱的水汽。

「姑娘,去哪兒啊?」司機師傅問。

文措報出了地名。

老司機從後視鏡了看了文措一眼,輕嘆一口氣:「姑娘,失戀了吧,我帶過好多像你這樣的女孩。瞧你哭得,哎。」

文措仰著頭吸著鼻子:「我沒有哭,只是沙子進了眼睛。」

是一種叫陸遠的沙子。文措在心裡暗暗地說。她不敢揉眼睛,怕越揉越疼,心疼。

「最近有點干,是沙子有點多。」司機一臉過來人的表情,配合著文措的「謊言」。文措想:真是個溫柔的司機。

坐在並不大的客廳里,看著廚房裡萬里媽媽忙碌的身影,文措覺得心裡酸酸的。

臉上青青紫紫的,一來就把萬里媽媽嚇得不輕,連忙關切問她。文措說摔得,她也不再多問。只是拿了冰塊給文措冰敷。

文措看著客廳里最顯眼的牆上,萬里媽媽裱上去的那張照片。心裡幾分感慨。

半年前,文措從罕文回來,把那張照片給萬里的媽媽,她說:「是一個老朋友囑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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