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文措楞了一下,然後看向那男人,又回頭看向陸遠:「現在都流行這麼開玩笑了?」

陸遠沒有說話,一臉肅然,倒是那個男人扯著嘴角笑了笑:「我也希望是醫院在跟我開玩笑。」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文措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解釋,「我只是沒碰到過真的有這個病的,所以……」

「沒關係。」那男人換了一塊止血棉,嚴重帶著點滴的苦澀和平靜:「你們的反應已經很好了。至少沒有嚇到逃走。」

文措與陸遠對視了一眼,心底矛盾到了極點。這是第一次碰到一個人讓兩人都覺得為難。

說實在話,文措自覺對任何疾病的人都沒有歧視,可她還是覺得害怕。在現在這個社會,你可以得性病、感染埃博拉病毒死掉,可你若是感染艾滋病,別人看向你的眼光便不僅僅是傳染病,還伴隨著很多令人難堪的猜測。

比如文措此刻對這個男人的猜測。

她不敢靠近他,也知道這時候不適合逃走。她只是頭皮發麻地坐在那裡,無助地看向陸遠。陸遠此時和她一樣緊張,但他的表現還是比文措淡定很多。

陸 遠明白眼下的情況並不適合去關注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他盤算了一下車裡的儲糧儲水和油,對在場的兩人說:「剛才我們已經打電話報了警,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聽清 楚,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我們車裡的食物大概可以支撐四五天,水可以支撐一周。」他轉頭問那個男人,「你呢?」

那男人自己拿了膠布為額頭上的傷口包紮了一下,然後淡定地說:「我車裡有一部衛星電話。我已經報警了,今天應該就會有人來救我們了。」

「謝謝。」陸遠和文措同時鬆了一口氣,向那個男人道謝。

如那個男人所說,幾個小時後,消防兵就來了,他們沿著險峻的山岩將三人救了出去,但泥石封了路,他們的車必須等路上的堆積物清理完後才能開出來。

得救後,三人一齊坐在旁邊休息,那個男人坐得最遠,也不與眾人說話。消防兵見他頭上有傷口,提出要送他去醫院,被他一口拒絕。

救人的消防兵將三人帶到了最近的鎮上。三人連換洗衣服都沒帶,只揣著錢包就去住店了。

文措和陸遠原本還想和那個男人道謝,誰知消防兵走後沒多久,那個男人也消失了。

對於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文措回想起來全是感慨,她問陸遠:「如果我得了這個病,你還會想要和我在一起嗎?」

陸遠皺了皺眉,給了文措一記爆栗:「不許胡說八道詛咒自己。」

是,這是一個連假設起來都會讓人覺得害怕的病。真不知道那男人怎麼扛下去。

在鎮上住了一晚,文措和陸遠再度出發。從鎮上到米特錯維每天有三班車。兩人趕了早上的第一班。

五個小時後,兩人平安到達米特錯維宮。米特錯維宮是罕文最重要也最出名的景點。離岡任托濟已經不遠,遠遠眺望可以清晰地看見兩極的「聖山」。

兩人商量後決定住一晚再出發去岡任托濟。這是兩人這一路的終點站。從江北至今,發生了那麼多事,遇見過那麼多人,兩人自駕一路,最後連車都丟了,卻平安地到了岡任托濟,這是磨難,也是緣分。

文措站在人來人往的米特錯維宮門前,用手遮著陽光,遠遠看向聖山,內心複雜如同驚濤駭浪。

三年前,萬里也曾走過這一路,最後永遠埋葬在了這裡。不論是意外還是預謀,他最終沉睡在了這裡。

萬里的離開對她來說是致命的打擊,她曾以為自己不可能有勇氣再活下去。可上天讓她遇見了陸遠。人生的際遇就是這麼神奇,當你覺得一切結束,卻突然迎來全新開始。

陸遠的陪伴和鼓勵,讓她逐漸走出陰霾,兩人一同經歷了那麼多事,讓她明白生命的真諦沒有別的,只有好好活著而已。

文措在那裡站了很久,直到陸遠過來拍她的肩膀她才從回憶中醒來。

「想什麼呢?」陸遠問。

文措微微一笑:「想我養得貓,好久不見它們了,怪想它們的。」

「沒想到你這麼兇殘的人還會養貓。」陸遠摸了摸下巴說:「我一直以為軟妹子才養貓。」

文措賞了他一記冷眼,大大咧咧地說:「套馬的漢子不能養啊?養個貓還要搞歧視。」

穿過人來人往的米特錯維宮,兩人找了個離岡任托濟比較近的酒店。說是酒店,其實和旅館沒什麼區別,就是裝修稍微能看一點。文措一路什麼樣的店都住過了,也不嫌棄了。

兩人進了酒店,剛選好了房,文措才發現自己放錢包的口袋居然被劃破了。而原本已經在口袋裡的錢包已經不翼而飛。

靠,離天堂最近的宮殿都有人偷東西,就不怕有天譴嗎?

文措咒罵了半天,才扯了扯破掉的口袋對陸遠說:「我錢包被偷了。」

「你怎麼老被人偷東西呢。」陸遠這麼一說,文措想起了上次兩人搶計程車的事,突然有點哭笑不得,這賊怎麼這麼愛她呢。

陸遠拿出自己的錢包,剛一打開,臉色立刻變了,「現金都給你一起保管了。我錢包里也沒了。」

陸遠剛拿出卡,文措就看見酒店前台上貼著個大紙條:只收現金,下面還用英語標註著ly。

兩人臉色同時變了變。陸遠拿著卡,腆著臉對前台的小姐說:「能不能讓我們刷卡啊?」

那小姐成天應付各種各樣奇怪的客人,脾氣也沒多好,她白了陸遠一眼,沒好氣地說:「你怎麼不說你要刷臉呢?」

陸遠嘿嘿一笑,繼續恬不知恥地說:「可以刷臉嗎?」

「你倒想得挺美的。」那小姐用尖細的指甲戳了戳前台上的紙條:「只收現金。我們這地方銀行都沒有,上哪給你刷卡啊。要取個錢要開車四五個小時。沒錢沒法給你開。」

文措可算明白了什麼叫一文錢難死英雄漢。平時從不知道缺錢是個什麼感受,這會可算是體會深刻了。

正當兩人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一隻手出現在兩人之間,直直伸向前台。

那隻手留下一沓錢,文措目測應該有兩千。

兩人一齊回頭,是被文措砸傷的那個hiv陽性的男人。

「是你?」

那男人沒有理會文措和陸遠,只是對前台的小姐說:「給他們開吧。」

前台小姐看到錢,意味深長地看了文措和陸遠一眼,低下頭無聲給二人登記了一間房,然後遞給他們鑰匙。

拿到鑰匙後,文措想去找那個男人道謝,誰知那個男人已經不見蹤影。

「那人其實人也不壞。」文措和陸遠一同上個樓梯:「幫了我們兩回了。」

陸遠點頭:「應該也是住在這裡的,我們一會兒去問問前台吧。」

等走到房間門口,文措才想起來兩人又只開了一間房。但想想這一路也一塊住習慣了,便沒說什麼。

鑰匙咔擦一轉,文措剛把門打開,就被裡面的裝飾震驚了。

那前台小姐不知是誤會了什麼。居然給二人開了一間情趣房,那床居然是個大籠子,房裡四處可見手銬、鞭子之類的東西。

「這口味,真夠重的。」文措嘆為觀止。

「這麼高大上,不能刷卡真的讓人難以置信。」陸遠附和。

兩人進了房,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了起來。兩人各佔半邊床,睡了一會兒。

文措是被門外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的。叮鈴哐啷的,文措還以為走廊上有人在打架。

此時天已經黑了,兩人大約是太累了,一睡連飯點都睡過了。文措看了一眼時間,披了外套,打開門觀察了一下外面。

她看見幾個喝得醉醺醺的年輕男女勾肩搭背地從樓梯上出來,腳步踉蹌地往走廊這邊走來。一行有七八人,其中有一個男的甚至一拖二,那畫面看上去有些糜爛和違和。文措不由皺了皺眉。

從那幾個人住到文措對面開始,一整晚對面都在嬉鬧,時不時傳來各種讓人耳熱的聲音。雖說現在什麼人都有,社會也在進步,人要墮落也攔不住。可擾民實在忍無可忍。文措趿著自己的鞋子,氣呼呼地起來,氣勢震天地開了門。

這不開門還好,一開門,正好看見替他們出錢的男人站在對面房門口,敲門敲不開,正在打電話。

那男人一看見文措,立刻將電話掛斷,隨即丟了手中的煙頭,用腳踩滅了火星。

文措看著那個男人,她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感受,總之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十分複雜。

「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男人顯然也是一愣,看見文措,也皺了皺眉:「你怎麼會住在這一層?」

「酒店就是這麼給開的。」

那男人沉思了一會兒說:「一會兒讓前台給你換一下,你們不適合住這一層。」

文措若有所思:「為什麼不適合?」她定了定神,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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