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文措開著開著,突然把車停在了路邊。對於突然的變故,陸遠並沒有提出異議。

她需要時間休息休息。

陸遠將手撐在車窗上,食指一直有節奏地點著太陽穴,「心理學裡面,把他這種行為叫做逃避自我,因為失去了理想之物,比如健康、事業、自由、愛情,並且非常強烈地將這種狼狽的身份認同於自己,最終選擇逃避生活,走向死亡。」

文措扯著嘴角,自嘲地笑了笑:「他是逃避自己,還是逃避我,只有他自己知道。」

「要是他還活著,我給他來一張suicide status form(ssf自殺狀況表格),就能大概知道他是哪一種了。」陸遠笑了笑:「這樣能給你解惑嗎?」

文措無語凝噎,原本還有的愁緒被陸遠一下子給攪和了。文措覺得陸遠這貨有時候真的很不按常理出牌,幸好她只遇到這麼一個書獃子病,要是多了她可受不了,文措白了陸遠一眼說:「要是他還活著,怎麼可能有你?」

陸遠愣了一下,隨即抿唇賊賊地說:「你現在這麼說,是不是代表你已經把他放下了?」

文措沒好氣地啐他:「就算放下了也舉不動你。」

陸遠對她這樣的回答已經習慣,也不會覺得受傷,他摸了摸下巴,突然很認真地說:「satir治療理論是治療自殺行為者比較有代表性的理論。其中有一種方式叫『做出更好的選擇』。」陸遠微笑著說:「文措,你閉上眼睛。」

文措突然笑了起來,「你想幹嘛?不會又想耍流氓吧?」她這麼說著,卻還是聽話地把眼睛閉上了。

「當你感到一個地方在痛的時候,你是否能給點同情給它,讓它可以呼吸?」

陸遠說著,牽引著文措的手一點點向旁邊移去。文措感覺自己的指尖經過陸遠的帶領,最後落在一處溫暖而柔軟的地方。文措的手指動了動,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油然而來。

噗通、噗通、噗通……

文措的脈搏感覺到了那裡有力而鼓噪的聲音,文措嚇得瞬間睜開了眼。

她想抽回手,但陸遠固執地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他無畏地看著文措,眼底的坦蕩讓文措有些無所適從,「文措,不要傷害自己,你疼的時候,我也會感覺到疼,給一點同情,讓我們都可以呼吸,好嗎?」

這是陸遠第一次在文措面前說這樣直白又肉麻的話。她自然是懂得陸遠話里的意思,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陸遠一直盯著她,最後他失望地放開了文措的手,開了車門,向外走去。

看著陸遠一點點離開她,文措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她猛地上去抓住了陸遠的衣服,急匆匆地說:「你現在和我說這些,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文 措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陸遠背對著她,不用四目相對,文措膽子大了許多,說話也覺得自在許多,她很誠懇地說:「我很感激你願意陪我來罕文。我的過去全都 在這裡,我來,也不過是把過去全部埋葬。陸遠,現在我和你承諾什麼都對你不公平。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能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的時候,可以嗎?」

文措慷慨激昂一番表白完畢,緊張又焦灼地等待著陸遠的回應,偏又不能催,她吞了吞口水,盯著陸遠的後背。

良久,陸遠的肩膀開始劇烈抖動了起來。

「你笑什麼?」文措說。

陸遠微微側頭回答文措:「其實我剛才只是準備找個草叢尿尿。」

啥?只是要去尿尿?

文措臉唰的紅了,她還以為陸遠失望要離開她,弄得她緊張兮兮,說了一堆有的沒的。

文措也是個厚顏無恥的人,見此情景,猛得鬆開陸遠的衣服,沒好氣地說:「我剛才說了什麼?我已經忘記了,你最好也快點忘記。」

說著一腳把陸遠踹了下去。陸遠笑嘻嘻地下了車,走了兩步又回來,探在車窗邊對文措說:「別讓我等太久,我這麼緊俏的男人你不要,可大把有人要搶。」

文措被他說得臉更紅了,隨手拿了車上的紙巾盒要砸他:「誰稀罕!」

陸遠識時務地走開,得瑟地吹起了口哨。文措聽著他弔兒郎當的口哨聲越來越遠,提到嗓子眼的心臟才漸漸歸位。

她搓了搓自己熱熱的臉頰,突然覺得罕文也不再是那麼讓人害怕的地方了。

後來是陸遠替換文措開車。

離開江北已經一天一夜,漸漸開入山區,路況不再像之前那麼好。連綿起伏的山巒,時而入目的峭壁讓兩人都不敢再分心。陸遠專心開著車。他打開了車載廣播試圖驅趕疲勞,但山裡信號並不好,廣播時有時斷。

沙沙的聲音成了催眠曲,沒一會兒就把動了一天腦子的文措催睡著了。

文措做了好幾個夢,夢裡有看不清的人,記不清的劇情,和完全沒印象的對話,只朦朦朧朧覺得這個夢裡有陸遠。

她一直在夢裡跑著,喊著陸遠,但他始終不回頭。這感覺讓文措覺得害怕,覺得無助,好像三年後萬里的離開,怎麼呼喚他都不會再回來。

就在文措在夢裡最掙扎的時候,車突然毫無徵兆地停了下來,陸遠緊急踩了剎車,輪胎因為慣性還在轉動著,與山路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即使陸遠已經及時踩了剎車,車還是陷進了路面那個山石砸出來的大坑裡。

文措因為這個緊急剎車,身子猛得前傾,安全帶一勒,又將她拉了回來。

突然被驚醒的文措嚇了一大跳,「怎麼了?」

陸遠一臉無辜:「有點黑,開坑裡去了。」

文措皺了皺眉,當機立斷決定下車去查看,她站在左前輪前面,看著陷在大坑裡的輪胎一籌莫展:「怎麼回事,怎麼會有坑呢?」

陸遠也下了車,他四下觀察著路況:「可能是山上面掉下來的石頭。」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看天氣可能會下雨,我們最好快點離開這裡,我怕有山體滑坡。這石頭有點不太對勁。」

「車輪出不來,怎麼開呢?」文措皺眉:「怎麼讀到博士的,車都不會開。」

陸遠無奈聳肩:「可不是隨便就讀到博士嗎,再說了開車技術和讀博士沒什麼關係啊?我學的是心理學啊。」

「長了張嘴除了狡辯還會什麼?」文措拍了拍手進了車。

陸遠站在車窗邊,特別不要臉地說:「還會接吻,要不要給你免費體驗體驗?」

文措一個爆栗過來:「快去推車。」

陸遠嘿嘿笑著繞到車後面。文措在前面點火,他在後面推。無奈陸遠一個人無法撼動車分毫,文措一邊罵一邊捶著方向盤。

「車裡沒有千斤頂嗎?」陸遠扯著嗓子問。

「我車裡只有豬狗上哪有千斤頂,你忘了啊?」

「……」

陸遠一邊低聲嘟囔,一邊用力推車。引擎作動的聲音以及輪胎空轉的聲音漸漸麻痹了陸遠的意識。陸遠只顧著發力,一隻腳曲著,一隻腳抵著地面,嘴裡吼著「一二三,一二三。」

他單薄的聲音好像突然出了混響,傍晚時分的山谷顯得十分靜謐,連呼吸聲似乎都有迴音。

額頭上的汗漸漸滑落,因為疲憊陸遠覺得眼前也似乎出了重影。

「一二三。」他吼著。耳邊同一時間傳來一聲回應,「一二三。」

再「一二三」,車突然一彈一跳,開出了那個大坑。

「謝謝啊。」陸遠下意識說出了這句話。轉頭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這聲謝謝是對誰說的?他身邊的黑影子又是從哪裡來的?

陸遠覺得自己半邊身子好像突然麻痹了,頭頂像被一千根針在戳,麻到一個酸爽。

「文措……」陸遠顫顫抖抖喊著文措的名字。

「……」

文措小心翼翼地繞過那個大坑,把車倒了回來,一邊不耐煩地說:「叫什麼呢,叫魂啊?等一會兒能死啊,我還能把你丟在這不成?」她說著開了車門,嘴裡還在喋喋不休:「不知道在急什麼,又沒有鬼,等一會兒會怎麼樣?」

她一手靠在車身上,一轉過身對陸遠吼了一嗓子,「還不上車?」

傍晚的山路因為沒有路燈可見度已經很低。文措看向陸遠的方向,覺得眼睛有點花。她眯了眯眼睛,覺得陸遠的影子有些不對頭。

她再眯了眯眼睛,整個人都冷得一個激靈。

「陸遠……」文措也開始顫抖了起來:「你背後……是不是有點什麼東西?」

「……」一陣死一樣的沉默一樣,兩人突然一起爆發了響徹雲霄的尖叫聲。

「鬼呀——」

「跑啊!你還站那幹嘛啊!」文措毫不猶豫地轉身,趕緊回到車裡。一把扭了鑰匙點了火「轟」一聲就把車開跑了。

「啊——」陸遠想跑跑不掉,被身後那影子抓住了。那人死死拉著陸遠的衣領子,是人是鬼分不清,荒山野嶺的,陸遠頭都不敢回,只苦苦哀求:「鬼大哥,你要什麼我燒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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