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間,文措大膽的舉動就把氣氛徹底點燃了,包廂里好像突然燃起了漫天的火種,彷彿坐在其中就會被燒灼成灰燼。
文措微笑著,很洒脫地坐回了原處。她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陸遠。
陸遠凝視著文措,片刻都沒有移開。兩人就這麼維持著「脈脈含情」的姿態許久。
身邊的學生們熱情似火地擠了過來,將陸遠擁進了人群的中心。
大家紛紛叫嚷著、指責著陸遠和文措「秀恩愛」,硬要陸遠罰酒。
文措一臉幸災樂禍地看著陸遠,陸遠半晌沒什麼表情。
在學生們推搡之間,陸遠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突然毫無徵兆地對文措笑了一下。
嘴角微微的弧度,還帶著未乾涸的血跡,紅得很不正常。好像一道無形的咒語,讓文措心跳失了序。腦中突然不斷回放剛才那個吻。陸遠屏住的呼吸,文措吃奶的力度,牙齒的碰撞,和冥冥之中牽扯著文措的一種淡淡痛覺。
文措看見陸遠不斷在喝酒,他不會擋酒也不會作假,一杯一杯實打實喝下去。沒一會兒就敗下陣來。
他的學生終於饒過他,一群人繼續遊戲,延續著方才的熱絡。陸遠因為喝得有點茫,靠在沙發上休息。
文措看他實在不舒服,叫了一杯熱蜂蜜水給陸遠。陸遠接過蜂蜜水,一飲而盡,末了對文措說了聲「謝謝。」
一晚上鬧騰結束。文措扶著歪七扭八的陸遠坐上了計程車。
原本以為陸遠已經醉死了,誰知一離開那群學生,陸遠就「醒」了。
文措看他這看前後不一的樣子,忍不住吐槽:「感情你裝醉啊?」
陸遠捻了捻眉心,無可奈何地說:「不裝醉那些學生不會放過我。」
「你在學生面前倒是沒什麼架子。」
陸遠笑了笑:「本來也只能算是他們的師兄。研究生里有些年紀比我還大。」
「怪不得。」
陸遠往後靠了靠,緩緩地說:「所以作弊還是不作弊,他們本來也不是那麼在意,出來玩,鬧個氣氛就行了,不必那麼認真。」
文措愣了一下,頓時覺得臉上有些燒:「我們村遊戲都這麼玩的。」
「嗯。」陸遠說:「我沒有誤會你是想親我,故意找理由。」
「我呸。」文措激動地反駁:「別胡說八道了好嗎!」
「嗯,登徒子都是這樣。」陸遠雙手環胸,一副水仙花的樣子說:「果然美貌是萬惡之源。」
文措翻了個白眼,不再搭理陸遠了。
文措家到了,她再見也沒說就直接跳下了車。陸遠知道觸到她怒點,趕緊付了車費追了過來。
陸遠人高腿長一下子就追到了文措。他抓著文措的胳膊不讓她走,簡直小媳婦一樣問她:「那你說你不是覬覦我美貌,幹嘛突然親我?」
文措一時語塞,又覺得羞赧。這愣頭青書獃子臭博士,真是學傻了,什麼都要有邏輯有前因後果,不管什麼事都要弄個清清楚楚,完全不懂得有些事就是朦朦朧朧霧裡看花才有美感。
文措仰起頭,惡語相向:「我喝多了,不行嗎?」
陸遠突然咧著嘴,開始傻笑了起來。
文措被他笑得渾身發毛,「你笑什麼?」
「沒什麼。」陸遠擺擺手,「就今天玩得挺高興的。」
「神經。」文措吐槽了一句。想也沒想,轉身走人了。
剛走沒幾步,身後的陸遠突然不大不小地喊了一聲:「文措。」
文措詫異地回頭。
陸遠站在一棵梧桐樹下,地上落滿了枯黃的梧桐樹葉。在盈白月光照耀下,成為最天然也最文藝的背景。陸遠穿著一身很普通的灰色大衣,脖子上戴著一條粗棒針的黑色圍巾,乍一看,竟有點像韓劇的男主角。
噢,不,是男主角旁邊走過的路人甲。
兩人也沒距離多遠。陸遠卻突然無厘頭地對文措揮了揮手。
「文措,本大爺批准你喜歡我了。」
文措覺得時間好像突然停了幾秒,身子從腳底到頭頂突然變得暖暖的。她看他一臉傻笑,嘴硬說道:「你喝多了吧?」
陸遠坦誠地點了點頭,「對啊,和你一樣,喝多了。」
文措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怎麼的,總覺得他這句話意有所指。
「和自戀醉鬼沒法溝通。」文措轉身走了。逃也似的離開了陸遠。
她不願意承認,自己臉上好像有火在燒。
酒醒後,兩人都默契地好像忘記了前夜發生的事。文措如同鴕鳥一樣,又把自己縮回了那堆憂傷的砂里。
幾天沒有和陸遠見面,也沒有特意去聯繫他。和陸遠越來越不清不楚的交往,讓文措感到迷茫和愧疚。
其實這世上真的沒有莫名其妙的緣分。所謂的巧合,一開始可能是概率,到後來多半是有一個人的刻意為之。
如果兩個人都不去維繫這個概率,那麼距離便會隨著時間把兩個人拉得越來越遠。
一覺醒來,文措翻著以前的相冊看了很久,看到過去的自己和萬里又哭又笑。
她和萬里六年的感情怎麼可能被陸遠這麼插科打諢的幾個月取代?如果這麼容易就愛上一個人,萬里去世的三年她曾遇到過那麼多男人,為什麼從來不曾對任何人動過心呢?
和陸遠,多半是因為個性合得來所以多了幾分親近。
文措收了相冊,換了套衣服出了門。
文措對醫院並不陌生,進醫院之前,文措買了一束包裝精美的百合。
江北第一醫院的腫瘤科忙碌而安靜。來往的只有忙碌的護士和一臉凝重和疲憊的病人家屬。
在護士站問了病床號,文措徑直去了打聽好的病房。
於雷雷,萬里十幾年的朋友,兩人一起長大,不是兄弟勝似兄弟。
四年前被診出得了肺癌。萬里活著的時候總是去看他,每次去都會帶點錢。
晚四期肺癌,手術過後一直在放療化療,原本被醫生判了死刑,說只能活一兩年,卻奇蹟一樣活了四年。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妙不可言的。病魔纏身的雷雷奇蹟一樣地活著,而身體健康的萬里,卻因為意外早早離開了。
文措一直不敢面對雷雷。一看到他文措就忍不住想起萬里,所以萬里走後,文措一次也沒有去過醫院。
文措走進病房的那一刻用了很大的勇氣。她拎著剛買的花和之前準備好的禮物呆怔地站在病房門口。
睡在九床的雷雷原本在與病友說笑,一眼看到文措,也和文措一樣,呆愣了幾秒。幾秒過後,兩人不約而同熱淚盈眶。
病魔已經把曾經生氣勃勃的雷雷折磨成了另一個人。原本身高一七六體重也一七六的胖子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只剩□□十斤,光溜溜的腦袋上一根頭髮都沒了,黑眼圈在眼睛周圍長了一圈,眼袋掉得很深,像老了好幾十歲。
文措看著他那個樣子,心裡像被針扎一樣難受。
文措把禮物送給雷雷:「你馬上要過生日了,所以……」
雷雷楞了一秒,「今年不準備過生日了。」雷雷說:「上個月對面病房乳腺癌一個四十齣頭的女病友在病房裡過的生日,所有的人都去吃了蛋糕。那天她精神特別好,說是病情有了好轉。」
雷雷眼神里充滿了疲憊和不甘心:「第二天她就走了,毫無徵兆突然病重,搶救了一個晚上沒救回來。之後大家都不過生日了,說是迷信就是吧。到這裡來的都是死馬也當活馬醫的。」
文措心裡酸酸的:「四年都撐過來了,一定會好的。」
雷雷笑了笑:「我每天都把這句話當做真的,不然根本撐不下去。」
文措原本就是感性的人,這下聽到雷雷這麼說,更是紅了眼眶。
雷雷卻還是樂觀地笑著:「萬里走了我才明白,人總要死的,既然還活著,每一天都該開開心心,這才不枉費這條命。」
雷雷眼窩深陷,多笑了一會兒都沒有力氣。文措實在不忍心,扶著他躺下,坐在床邊和他說話。
「阿姨呢?」文措問。
雷雷仰著頭看著天花板:「得病第一年大家還都不肯放棄,女朋友抽了空也會過來。第二年第三年,身邊的人漸漸都麻木了,女朋友看不到未來,也走了。我爸媽還要生活,我看病要錢,不可能一直陪著,每天送一次飯過來,我熱了吃兩頓。反正也吃不下多少。」
「第四年,人世間的冷暖也看得差不多了。」雷雷說:「有時候也想放棄,可真的臨近死亡,又會覺得害怕。」
雷雷看了一眼文措滿是手串的細瘦手腕,手串的縫隙中里滿是醜陋的疤痕。他十分語重心長地說:「文措,別那麼奢侈,你知不知道你想要放棄的,是這裡住著的每個人拼了命砸光了身家都得不到的東西?」
「……」
離開雷雷病房的時候,文措覺得心裡有如十級颱風海嘯過境。以前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