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陸遠終於體會到什麼叫禍從口出。就因為他說起了「姑娘」兩個字,陸媽媽就雷達全開,全方面開始在他生活里搜尋,非要把這個人揪出來不可。

不管陸遠怎麼解釋,陸媽媽都抱持著粉紅幻想,認為那會是未來兒媳婦,甚至已經開始籌劃要陸遠以後生倆孩子,一男一女。

陸遠被她弄得不甚其煩。

無知真是福氣。陸遠心想,要真的娶了文措這種媳婦,以後在家和老媽鬥法,估計房子都得燒了。

這周三陸遠上午有課,起了個清早,逃也似的去了學校,以求擺脫老媽的魔爪。

誰知逃了這頭避不開那頭。文措那姑娘也不知道怎麼了,居然找到學校里來了。

陸遠正在認真板書的時候,就聽見背後的同學們突然低聲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他回過頭,正準備組織紀律,一抬眼發現教室最後一排進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而這位不速之客不是別人,正是無處不在的文措。

她穿了一條灰色背心式棉布長裙,上身搭配了一件牛仔外套,看上去時髦又文藝。一進教室就引起了班上同學們的討論。

「咳咳,大家把書翻到145頁……」陸遠努力無視著那一抹顯眼的麗影,各種逃避文措犀利的目光,避免與她對視。

在當今這個信息發達的社會。想人肉一個人實在太簡單了。尤其是陸遠這種資料透明又小有名氣的人。

文措到江北大學以後沒一會兒就問到了陸遠的班級。

陸遠的照片被貼在心理學系教辦大樓的公告欄,在一排照片里,陸遠是裡面最年輕也最英俊的一個。這也是文措一眼就看到他的原因。

「搞學術真是辛苦,這才幾歲頭髮都掉差不多了,」文措嘖嘖看著那些照片,自言自語,「陸遠這種人都到男神水平了。」

上了三層樓,很順利地找到了陸遠所在的班級。她溜進教室的時候,陸遠背對著大家正在寫板書。

上課中的陸遠和被文措折騰的他完全不同。

語速不疾不徐,專業的分析和信手拈來的引經據典,看上去非常專業。

陸遠屬於長得很文氣的那種男人,一雙手很白手指又長,骨節分明,握著白板筆的姿勢標準而好看。寫字遒勁有力,鐵畫銀鉤,帶著幾分霸氣。與他的氣質很不符合。

文措安靜地看著陸遠的背影。半晌,他終於轉過身來。

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四周掃視了幾眼,最後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文措。在那零點零幾秒的時間,文措看見他明顯楞了一下,隨後又恢複正常,繼續上課。

不得不說,心理學的課堂實在枯燥到讓人根本聽不下去。雖然陸遠偶爾會用上幾個幽默的比喻,但文措還是覺得困意襲來。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這邊陸遠被班裡女生圍住了,大家都熱情問著學術上的問題,另一邊文措也被圍住了,有個別男生膽兒倒是很大,直接就上來問電話了。

眼看著陸遠就要走了,文措趕緊拿了包追了上去。

兩人之間隔了幾個人的距離。陸遠的學生眼尖,看見文措追過來,問陸遠:「陸老師,你們認識啊?」

陸遠趕緊搖頭矢口否認:「不認識。」

文措和他距離不遠,自然是聽見陸遠的話。她站在原地雙手握著挎包的帶子,臉上換上了一貫無害而楚楚委屈的表情,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陸遠,說道:「陸遠,你還在生我氣啊?」聲音里甚至帶了幾分哭腔。

這一句話立刻圍觀的學生們開始起鬨。

「……」

「原來是小師母啊。」

「陸老師真有福氣,師母真漂亮。」

「……」陸遠越聽越覺得嘴角直抽。大約是不想學生們再議論下去。粗魯地幾步過來,抓著文措的手腕就走了。

陸遠個高,一步當文措兩步,他氣呼呼地抓著她直往樓梯角落走,也不管文措是不是跟得上。

到了四下無人的地方。陸遠手一松,文措被力道的慣性甩在了牆上,背上撞得生疼。

陸遠雙手環胸,氣不打一處來的樣子,粗喘著來回踱步。

「怎麼就這麼倔強呢?怎麼又來了?說吧,這次又是想幹嘛?」陸遠聲音冷冷的。

文措動了動肩膀,扯動背上被撞到的位置,還是有點疼。她看著陸遠,目光並不尖銳。

她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會來找陸遠。一個人待在家裡覺得好難受。冥冥中好像有什麼牽引著她來到這裡。

其實她也沒什麼想和陸遠說的,只是每次看到他抓狂煩惱的樣子,就覺得挺好玩的,那一天也過得不是那麼辛苦了。

文措眨了眨眼睛,說:「你不是說想治癒我嗎?」

陸遠斜乜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妄想症了吧?我要是說過這話我就是狗。」

文措噗嗤一笑,滿不在乎地說:「無所謂,反正我就當你說過了。」依舊是我行我素的樣子。

陸遠眉頭皺了皺。眼神里迸射出幾分疏離的冷意。這比他對文措罵髒話的時候更讓文措覺得打擊和尷尬。

「文小姐,你這樣真的讓我很困擾。我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底線。有些東西你真的不該碰。比如來我的學校。」

他那麼認真的表情讓文措有些受傷,也有些惶恐,「我並沒有要做什麼,只是來看看。」

陸遠推了推眼睛,表情還是那麼冷冷的,他往後退了一步,刻意與她保持著距離,「不管怎麼說,你現在已經嚴重影響到我的生活。我的專業就是研究你們這種人,所以可以理解你,但也希望你能稍微尊重一下我。」

「我們這種人?」文措眯了眯眼睛,隨即自嘲一笑:「我是哪種人?陸博士?」

「我的意思……」

「知道了。」文措打斷了陸遠的解釋。言語有時候是比刀槍更厲害的武器。傷害已經造成,解釋不過是在傷口上凌遲而已。

「對不起陸博士,以後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說著,文措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背脊挺得直直的。她轉身轉得很快,因為她不想被陸遠看見她的無助、失落和眼眶裡的濕意。

看著文措逐漸走遠的背影,陸遠想,明明該鬆了一口氣。怎麼反而覺得有塊大石頭在胸口壓了下來呢?明明是覺得這姑娘煩透了,可她就這麼走了,又覺得怎麼都放心不下。

陸遠悄悄跟上她的時候,連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做。

離開學校的文措並沒有回家。而是一個人到處亂晃。陸遠跟著她,不由有些擔心她會想不開做出極端的事。畢竟她前科實在太多。

人對突發事件的心理承受能力因人而異,自殺未遂者與普通人在認知方式和人格變數上均有不同。作為一個心理學研究者,用言語刺激自殺危險性極高的人,這絕對是不專業的行為。陸遠對此感到非常內疚。

從中午一直到下午,文措似乎並沒有想要回家的打算。她一直在走著,累了就在路邊隨便一坐。

見她還算穩定,飢腸轆轆的陸遠隨便在路邊買了碗米粉。卻不想也就三五分鐘的功夫,文措就不見了。

陸遠米粉都顧不上拿,趕緊追了過去,在有可能的幾條路上四處追尋。

前方不遠處有人扎堆,里三層外三層,看上去至少有上百人。似乎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這場面讓陸遠心裡咯噔一驚。腦海里跑過無數種可能。每一種都讓他觸目驚心。

他幾步跑上去,努力扒開人群。

有位老大爺抓住了陸遠:「別去啊小夥子,前面有個神經病,拿著刀到處劃人吶!」

陸遠頓時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他突然大聲吼道:「她不是神經病!」

老大爺被他吼得一愣一愣,「你神經啊!我好心提醒你好伐!人家快二百斤的塊頭,一拳頭打不死你哦!」

二百斤?陸遠愣了一下:「您說的神經病?是男的?」

老大爺翻了個白眼:「廢話,是女的早有人上啦!還等你上啊!」

……

文措在外面閑晃了很久,心情也沒有好一些。在路邊坐了一會兒,輕嘆了一口氣,準備回家。

不遠處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有人突然尖叫了一聲,有人圍了過去,有人逃竄了出來。

文措並不是愛湊熱鬧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好奇地走了過去。

不遠處,有個醉鬼手上揮舞著一把彈簧刀,幾乎見人就劃。

好幾個人被他劃傷,他大聲嘶吼著,誰要是過去他就捅死誰。

他站在社區小學門口。小學的保安已經出來企圖將他控制住。但他面對的是一個手上有兇器的醉鬼,兩人這麼對峙著,都沒有輕舉妄動。

門口站了等接孩子的家長。不少家長都急哭了,有人已經報了警,但出警畢竟還要時間。

馬上就要放學了,大家都害怕歹徒會傷害無辜的孩子。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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