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文措也不是太不識趣的人,看得出陸遠不是太喜歡她。

想想也是,聽秦警官說他把用了十年的手機號碼都換了,想來應該挺憋屈的。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裡,文措竟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拿出口袋裡用塑料袋包起來的紙錢,和壓在紙錢下面唯一的一朵白玫瑰。花瓣都被壓蔫兒了,文措心疼得捋了捋。

「你這是去掃墓啊?」站在旁邊的陸遠突然問了一句。

「嗯。」文措點了點頭。

陸遠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周圍,很是隨意地說了一句:「反正都到了,和你一起去吧。」

文措笑了笑:「你是一個人害怕吧。」

「怎麼可能!」陸遠滿口否認,卻始終寸步不離地跟著文措。文措聽見他小聲嘟囔了一句:「瞎說什麼大實話。」

雨勢漸漸小了一些。兩人摸著黑在一排排墓碑里走著。文措熟門熟路地找到了萬里的墓碑。

文措無聲地站在墓碑前面,和墓碑上笑得十分溫柔的萬里沉默對視了許久。

她想她是該哭一場的。來看他一次總是這麼千辛萬苦。自從上次她在萬里墓碑前不吃不喝睡了一天一夜,媽媽就禁止她一個人來看萬里了。

她心疼地上前,用衣袖仔細地擦著萬里的照片和墓碑上雕刻出來的萬里的名字、生卒年月。邊擦邊覺得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陸遠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做著這一切。文措很感激這個男人這時候表現出來的安靜和紳士。

擦完墓碑,文措將白玫瑰放在了墓碑前面。完了又把紙錢拿出來。

「我們家那邊,都是要麼送花,要麼燒紙錢。」陸遠說。

「嗯。」文措點頭,回過頭來對他一笑:「我這是中西合璧。」

她用打火機點了幾次火,都因為細雨沒有點著。一直點不著火的文措越點越急,最後急得哭了起來。

陸遠似乎是看不過去了,從塑料袋裡拿出幾張乾的紙錢,用胸懷擋著風雨,兩下就把紙錢點著了。

文措就著陸遠點著的火一沓一沓地燒著紙錢。

陸遠怕火熄了文措又會哭,不自覺地彎著腰站著,用身體擋著細雨。

紙錢燃燒出來的煙熏得陸遠幾乎不能睜眼,眼睛因為黑煙刺激狂流眼淚。

文措一抬頭看見陸遠在哭,心底一軟,突然對他不再那麼抗拒了。

萬里走後。所有的人都在對文措說:「要是萬里還活著,肯定捨不得你這麼傷害自己。」

可萬里分明已經沒了不是嗎?

沒有人真正理解文措,所有人只是對她說教。那種痛到只有死了才會好的感覺,又有誰能懂呢?

文措燒完了最後一沓紙錢。她擦了擦眼淚。對陸遠說:「別哭,別可憐我。」

陸遠邊擦著眼淚邊說:「煙嗆的。和你沒關係。」

文措看到煙飄得方向和陸遠站的位置,這才反應過來,自嘲一笑:「也是。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陸遠趕緊解釋。

「沒關係。」

蹲了一會兒,文措突然指著墓碑上的照片對陸遠說:「我男朋友,帥吧?」她抿著嘴唇,明明是笑著,可那笑帶著濃烈的悲傷和苦澀:「就是人比較冷。你看,我和他說話他都不理我。」

陸遠意味深長地看了文措一眼,那眼神里有很多文措不能分辨的情緒。陸遠沉默了一會兒說:「他已經去世了。」

陡然被這麼提醒了一遭,文措愣了一下。隨即裝作毫不在意地說:「我當然知道,活人能來墓園看他嗎?」

「不,你心裡到現在都沒有接受他已經去世的事實。」

「所以呢?」文措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陸遠,那目光,冷如冰霜:「我不接受,他就能活過來嗎?不能。所以我接不接受,他都已經死了。」

眼淚像淋在玻璃上的雨水,一寸一寸浸潤了文措黑白分明的眼睛。文措仰起了頭,用水霧模糊的視線看著如墨的天空。

雨停了,天上的烏雲卻沒有散去。月亮在層層烏雲後面,烏雲縫隙隱約能看見一絲絲月亮清冷的光。只有一絲絲而已。

那種黑暗讓人覺得壓抑。可那一絲絲光亮卻又像是絕佳的誘惑。

也許烏雲會散去的吧?文措無數次對自己說。

可她無數次面對的,卻只有這漫無邊際的黑暗。

眼淚退去,眼前逐漸清明。平息了情緒,文措迴轉過頭來,看向陸遠,她像個失去方向的孩子,一臉迷茫地問陸遠:「陸博士,你覺得人為什麼而活著?」

陸遠被她問得一愣,想了一會兒,幾乎本能地回了一句:「……為燒烤吧。」

說完,陸遠的肚子還應景地叫了兩聲。

「噗嗤。」文措的那些別緒哀傷全被眼前的男人攪散了。她笑了笑,突然對陸遠說:「秦警官說你在網上很出名,被別人叫做『治癒專家』,我突然覺得還真的挺治癒的。」

陸遠挑了挑眉,摸了摸肚子,欣慰道:「你終於拜倒在我的專業之下了。」

「不是。」文措搖了搖頭,解釋道:「看到你我就想,像你這麼傻的人都還活著,就覺得挺治癒的。」

「……」

他們並沒有在墓園待太久。文措把萬里的墓地打掃乾淨後,兩人就離開了。

上山的時候還沒覺得那麼可怕,下山的時候陸遠連頭都沒敢回。生怕一回頭就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原則上讀到博士的陸遠應該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可鬼怪這種東西,從來都是人們的心魔,越是害怕的時候,越覺得有。

走在他前面的文措一直淡定自若,作為男人,他即使害怕也不能表現出來,不然這嘴比刀還利的姑娘可不得死命嘲笑他?

兩人走了半個多小時才下了山。九桐山路連著城郊高速。來往的車都開得很快。根本沒有計程車。

陸遠絕望地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對文措說:「要不你學電影里,露大腿招個車吧?」

文措對他翻了個白眼:「你看看這車速,你確定我去露完大腿,大腿還在嗎?」

「那你說怎麼辦?」

文措四周張望了一下。最後實現停留在不遠處告訴入口旁邊停著的警車。

警車上的警燈一閃一閃的,顯示是有警察正在執勤。

「要不我們讓警察叔叔把我們帶回去吧?」

陸遠看著異想天開的文措,無語地說:「別瘋了,警察叔叔只會帶犯人回去。我們又不是犯人。」

文措眼珠子轉了轉。這狡黠的表情陸遠覺得有點熟悉,立刻警惕起來:「你想幹嘛?」

文措沒有回答他。

只見文措兩隻手插進自己頭髮里,唰唰兩下就把頭髮搓得亂七八糟。然後她利落地解開了自己開衫上的兩顆紐扣。露出了右側內衣的肩帶。

隨後,文措抬起頭看了看陸遠。很溫柔地給陸遠整理了一下髮型,又替他扶了扶眼鏡。最後嘖嘖總結:「這麼看還是有點帥的。就這個形象很完美,很衣冠禽獸。」

「什麼?」

……陸遠甚至都沒來得及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文措已經換上了一張慌亂到了極點的臉孔。猛得拔腿跑向不遠處的警車。

一邊跑一邊高喊著:「救命啊!救命啊!」

她喊著喊著,就哭了起來,那麼楚楚可憐的聲音:「警察先生,救我……」

「……」這演技,陸遠都跪了。

呆傻站在原地的陸遠就看見警車裡的三個警察蹭蹭就下了車。其中一個趕緊脫了警服外套披在文措身上。另外兩個用凶神惡煞的表情向陸遠跑來。

其中一個警察大叫:「站住!別跑!」

陸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在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居然本能地,向相反的方向逃跑了……

陸遠和文措最終是如願以償地又坐了一回霸王車,從很遠的郊區九桐山,回到了他們所居住的市區。

令陸遠萬萬沒想到的是,居然是以這種方式。

一貫遵紀守法一路讀到博士的陸遠,甚至還在為人師表的陸遠,網路上有名的治癒專家陸遠,被以強/奸未遂為由抓了起來。人生第一次被戴上了手銬,不是S/M,是正二八經的鐵手銬,抓罪犯的手銬。

陸遠想想都有點欲哭無淚。

由於整個劇情都太荒唐了。兩人雖然被送回了市區。除暴安良的警察叔叔還是不肯饒了他們。陸遠不得已撥通了秦前的電話。

只能請同為警察的秦前幫忙說說情了。

秦前這人,別的都好,就是起床氣大。半夜被鬧醒,起床氣更大。他火急火燎趕到警察局,一看到陸遠,氣得直發抖,就差沖他臉上吐痰了。

他叉著腰,沒好氣地訓斥他:「你腦子灌屎了?大半夜的一毛錢沒有,去九桐山招鬼啊!就算你沒錢,打個車到我家,我給你付不行啊?最不濟你給我打個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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