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不知道的事 第十節

周盡歡不想再和霍期對峙下去,又按下了電梯,這一次電梯一會兒就到了。

「叮——」的一聲,周盡歡腳剛踏進去,就感覺到後面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將她帶了下去,那人如一陣風將她按在電梯冰涼的鐵壁之上。

霍期眸子里有周盡歡無法理解的憤怒,此刻,他溫熱的呼吸拂掃在周盡歡臉上,與她的距離近到周盡歡都開始有點犯噁心了。

「你放開我!」周盡歡想要推開霍期,卻怎麼都敵不過他霸道的力道。

「你要幹嘛!」

霍期還是一副要吃人的目光。他一隻手固定著周盡歡的下巴,強迫周盡歡與他對視:「你喜歡宋演。」

一個陳述句。

「關你什麼事?」

霍期冷冷一笑:「你喜歡他,當初為什麼要和我在一起?周盡歡,你心裡到底住著誰?」

周盡歡敵不過他的力氣,只能用更加兇狠的眼神瞪著他。

此刻的霍期像一個嗜血的魔鬼。他死死控制著周盡歡,那樣近的距離,又憤怒,又絕望。

「你恨我?」霍期不等周盡歡回答,又說著:「你應該恨我,我騙了你。」

「我以為你是那麼不相干的人,我不會疼。」霍期突然苦澀一笑:「真是蠢透了。我居然曾經因為被你喜歡著,而感到有點慶幸。」

霍期死死盯著她的眼睛:「這麼多年了,我一直一個人,」

「周盡歡,你要不要到我身邊來?」

……

霍期的手死死握著方向盤,腳下不斷踩著油門。他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儀錶盤裡代表車速的數字。

霓虹閃爍的城市熟悉而陌生,眼前的馬路如同一條車燈的河,川流不息,忙碌而疲憊。這座城市說起來無比包容,實際上卻極度排斥。以至於霍期這麼多年從來沒有感覺到過歸屬感。

第一次感覺到這麼累,在這個世界裡和每個人用偽裝的面目說話,與每個另有心思的人玩弄手段,他曾樂此不疲,曾從這種黑暗的勝利里得到過點滴的快感。可這快感背後,是足以將他淹沒的空虛。

他到底想要什麼?除了嘴角絲絲的疼痛,內心幾乎沒有任何回答。

他用力抓著周盡歡的時候,他不敢相信,自己內心竟然在期待她能有一絲回應。他像一個修羅地獄的魔鬼,滿手沾滿鮮血,卻還是卑微渴望著能得到最純潔的救贖。

他曾那樣傷害她,說她蠢,說不曾愛過她,看著她留下眼淚,內心卻沒有一絲快樂。

當初為了騙她上鉤,和她講他的身世,帶她去看望他的母親。他自認自己是世上最高明的演員,因為他連自己都騙了啊。他告訴自己,他這樣的人,早就不該相信什麼愛。可他還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被她那愚蠢的感情牽絆。

他對她說自己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他問她要不要到他身邊來。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像一個乞丐,卑微地跪在地上期待著她的施捨。然而等來的,只有她一句充滿著恨意地回答:「你做夢!」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憤怒地吻下去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狠狠地扯著她的衣服咬在她的脖子上。明明是泄憤的舉動,卻偏偏讓他有點分不清自己的心情了。

若不是她狠狠咬了他的嘴唇,若不是她滿帶羞辱地甩了他一巴掌。他恐怕就要在那虛無飄渺的夢境里沉淪至死了。

想到這裡,霍期終於苦澀地笑出了聲。

吧嗒、吧嗒、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規律的聲音,在幽靜的私家醫院裡顯得很是突兀。

推開病房門的那一刻,病床上的人循聲抬起了頭。

「這麼晚,你怎麼過來了?」病床上一臉病容的老頭眼中有一絲訝異,也有點點的驚喜。

「你不是也還沒睡?」霍期冷冷地說:「大概是虧心事做多了,睡不著吧?」

對於這麼兒子,霍建剛始終有些愧疚之情。面對他的揶揄,他什麼都沒有回應。

「是不是有什麼事?」

霍期滿不在乎地找了凳子坐下,面朝著窗外,郊外的私家醫院,坐落在度假村裡,一抬起頭,漫天都是星星。

「你當年,為什麼會和我媽在一起?」沒有問他為什麼拋棄他們母子,他問的是另外一個問題,一個從來不敢問的問題。

霍建剛沉默了許久,最後回答:「一時糊塗。」說完頓了頓又說:「犯了一個男人都會犯的錯。」

霍期冷冷嗤了一聲:「確實是個錯,一切都是錯,就和我的出生一樣。」

「霍期,不管我和你母親之前是如何,你的到來,從來都不是錯誤,沒有一個生命是不該到來的。當年你母親為你取名『期』字,難道不是代表是期待著你的到來嗎?」

霍期自嘲一笑,許久才回過頭來對他說:「這次你真的錯了。」

「我生下來的時候,隨我媽姓,叫『吳期』。我想,我媽的意思,大約是等你回來,遙遙無期吧。」

霍建剛雖然查過霍期的資料,但從未發現他有過這樣一個曾用名。當初將這個兒子認回來,內心又愧疚又隱隱驕傲。除了一霆,他還有一個如此優秀的兒子。所以即使他恨他,他還是毅然決然將他認了回來。

「我以前從來不相信什麼血緣牽扯,可是後來我信了。」霍期說:「我母親去世的時候,聽說她曾給你打過電話,你連見一面都不肯。」

「……我當時並不知道她得了病。」

「後來,你讓你的兒子,娶了我的初戀女朋友。」

「……我並不知道文文是你的女朋友。」當年林家只是說,林豫文有個窮小子男友,不成氣候。

「你什麼都不知道,卻能處處傷我。這大約就是血緣的牽扯吧,沒有善緣,那就有孽緣。」

「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錯。」霍建剛布滿皺紋的蒼老面容早沒了當年的意氣風發,此刻,他只是一個病入膏肓,心懷意願的老人家而已,「你想要什麼,在我死之前,我會儘可能為你達成。」

霍期半晌沒有說話,最後抿了抿結了血痂的嘴唇,淡淡說道:「如果我說,我要霍氏呢?」

面對霍建剛長久的沉默,霍期終於還是笑了出來。

「別和我演什麼父慈子孝的戲碼了。這才是你,連補償都講著各種各樣的條件。」霍期心裡最後一絲溫熱終於徹底涼透:「你的心裡只有你自己,只有你的寶貝兒子霍一霆。對我,你不是想要補償,只是臨死前想要多洗一洗你的罪孽,好安心上路。」

「霍期……」霍建剛剛要說話,就覺胸口一陣窒悶,忍不住開始劇烈的咳嗽。

霍期無聲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床頭柜上。

「你洗清不了你的罪孽。」霍期起身站了起來,不再理會霍建剛因為咳嗽引起的震顫,「就像你無法阻止我得到霍氏一樣。」

臨出門前,霍期按下了護士鈴,還是那麼冷漠的表情:「別那麼快死,你那份精彩的遺囑,不是還沒有公布么?」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