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手指彈下最後一個音, 一曲終結束,整個禮堂里,似乎還回蕩著江續繾綣纏綿的演唱。

江續輕輕蓋上了琴蓋,表情淡然地站了起來, 很有風度地謝了幕。

台下瞬間響起的,是雷動的掌聲, 但是那都不是他心裡最想得到的回應。

此刻,江續的面上表情綳得很緊,心臟好像被人用繩子拴在很高很高的地方,落不回原位。走下舞台的時候,他的眼睛不自覺在搜尋著那一抹紅色的身影。

剛下台階, 還沒等他找到人, 林明宇已經一臉同情地把他攔了下來。

林明宇把江續的大衣遞了上去, 然後拍了拍他的肩, 表情有些無奈: 「白折騰了, 她跑了。」

江續一聽到這個消息,眉頭瞬間擠到了一起,即便很用力在掩飾,還是泄露出了生氣的情緒。

「去哪兒了?」江續的聲音含著,聽得出是刻意在剋制。

林明宇見江續的表情變了,也明白他有點不爽,趕緊收起了不正經的調侃,很認真地解釋:「這事也有點複雜,就是那個和林西搭檔的,唱歌的男的。」

「姓薛的那個?」

「對對對就是他。」林明宇趕緊點頭:「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突然暈倒了,剛都圍過去了,現在送校醫院了。」

江續眸光沉了沉,沒有說話。

林明宇江續還算冷靜,趕緊抓緊機會給自家妹妹解釋了幾句:「我們誰也不知道你要唱歌那啥……她一貫熱心得有點沒腦子,你也知道的……」林明宇搓了搓手,也有幾分不知所措:「今晚上有跨年煙火,要不晚上一起出去?我還約了小方,我們一起唄。你有什麼話,當她面說,直接點好……」

江續皺了皺眉頭:「我先走了。」

林明宇見江續表情不善地要走,趕緊追了上去:「欸,你去哪兒啊?你別動手啊,我警告你啊,林西是我妹,你對她動手我肯定不客氣。」

江續走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猛地一回過頭問林明宇:「在哪裡見?」

「啥?」林明宇被他嚇了一跳。

「煙火!」

林明宇眨了眨眼:「西門那邊,去世紀公園。」

江續穿上了大衣,隨手扯了扯西服里的領帶,臉上是一臉「秋後算賬」的表情。

「我去接她。」四個字,說得咬牙切齒的,那是江續從來沒有用過的語氣。

校醫院,薛笙逸的到來讓值班的醫生都有些手忙腳亂。

旁邊站著三個人,學生會和主辦方的幾個最主要的負責人,都跟了過來。大家都有點不敢相信,不過指責了他幾句,他居然昏了過去,真的讓眾人都措手不及。

薛笙逸被放上了病床,不知是不是晃動的關係,他慢慢恢複了一些意識。廊燈明亮,他睡在病床上,臉色慘白,整個人看上去十分虛弱。

校醫院的一個年長的大夫,聞訊從辦公室走了出來,邊走邊穿著白大褂,一見病床上的薛笙逸,眉頭一皺。

「怎麼回事?怎麼還在上學?」大夫說著,轉身就去要拿手機:「我得給你媽打電話。」

薛笙逸去攔他,手上卻沒有力氣:「別,我下周四就回家了,讓我再在學校待幾天,求您了。」

……

老大夫給薛笙逸進行了最常規的檢查。他和薛笙逸的對話,站在不遠處的林西都聽見了,不僅她,一起跟來的人也都聽見了。

和他比較熟的一個男生一直一臉愕然,那麼親近的關係,連他都不知道薛笙逸得了骨癌。

怪不得,他原本是以體育生的身份進校,最後卻放棄了繼續當運動員,轉了系。

薛笙逸自己很虛弱,卻一直以玩笑方式勸慰著大家,這讓林西更加覺得心裡難受,想想之前她還那樣說過他,真的太冷血了。

在薛笙逸的強烈要求之下,大家還是把他送回了寢室。

林西一直跟著他走到了男生寢室的樓下,心裡有太多太多的感慨和難過。

現在回想起來,薛笙逸的那一首《送別》,該是含了多少複雜而絕望的情緒。

到了薛笙逸的寢室樓下,他微笑著對林西說:「其實,我一直想有人陪我再去跑一次,我生日那天,正好有一場比賽。本來想邀請你的,可惜了,我的身體撐不住了。」

他的眼眸笑起來的時候有些像月牙,看上去非常友善:「你看起來真的很健康,是我喜歡的樣子。」

「……」

江續到校醫院的時候,薛笙逸已經被送回寢室了,他們一撥人和江續走得不是一條路,很不巧,沒有碰上。

等江續走回男生寢室,林西正好從那條路過來,失魂落魄的樣子,像個幽魂一樣在校園的小道上飄著。

禮堂里,「十大歌手」晚會還在繼續,巨大的聲浪彷彿要掀開黑暗混沌的一片天。讓整個學校都充斥著跨年夜的氛圍。兩邊的路燈上都綁著「2007」字樣的新年小旗幟,冷風吹動那些小旗幟,在寒夜裡孤寂飄揚,與校園裡熱烈迎新氛圍形成鮮明對比。

林西身上穿著露出手臂的紅色旗袍,肩膀上掛著披肩,只好看,不是多保暖。本來跟著跑去校醫院還不覺得冷,這會兒走出來,冷風一陣陣,她被凍得直打哆嗦。

薛笙逸每次說起去跑馬拉松時,那認真的表情,她還覺得他有病,現在回憶起來,他該是用怎樣的心情在說那樣的話?

生病了,才知道原來健康才是最值得羨慕的,林西想想薛笙逸的情況,就忍不住有些欷歔。

林西裹著披肩,一直低著頭走著,想著自己的前世今生,看著自己的腳尖和不斷跟著路燈位置前後移動的影子,有些心神恍惚。

眼前突然出現一雙穿著黑色鞋子的大腳。林西一抬頭,險些撞到那人的胸口。

等她站定,反應過來,才看清了黑著一張臉的江續。

看到熟悉的面孔,林西的鼻子就有些酸。

「你怎麼來了?」

江續始終黑著一張臉,低著頭,以俯視的視角看著林西,表情冷冷的。

林西見江續不理自己,也不想再說下去,疲憊地揮了揮手說:「我有點冷,我先回寢室了。」

「回來。」江續冷冷吐出兩個字,帶了幾分氣惱。

林西回頭,對上江續緊皺的眉頭,深沉的眼眸,有些詫異:「怎麼了?」

江續黑著一張臉,脫下了自己的大衣,迎風一展,最後直接裹住了她。

林西被江續的大衣包裹著,大衣里還帶著江續的體溫,以及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清香。

林西見江續身上只穿著一件西裝,裡面還是襯衫,有些忐忑:「我……」

江續的手還捉著自己大衣的衣領,將林西控在衣服里,不許她動。

江續口氣不算太好,不等她說出來,已經打斷了她:「我勸你現在不要說話。」

「為……為什麼?」

「因為我很生氣。」

林西偷偷瞅了江續一眼,見他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的,縮了縮脖子:「……是因為我沒觀賞你唱歌的英姿嗎?」

江續一記眼刀掃了過來:「我有沒有要你在禮堂里待著,別到處亂跑?」

林西對此有些理虧,舔了舔嘴唇:「那麼多人都看你表演,也不差我一個。」

江續冷冷哼了一聲:「然後?」

「事有輕重緩急,你表演一年一次,明年再看唄。」

江續看了林西一眼,一字一頓地說:「這是最後一次。」

「這……」

林西想想薛笙逸的情況,立刻又愁眉苦臉了起來。她在大衣里鑽了鑽,想要脫離江續的雙手鉗制,鑽了半天,沒有成功。

「其實是我的那個搭檔,薛笙逸,他暈倒了。」林西輕嘆了一口氣,對江續倒是沒什麼防備,一股腦兒說著心裡話:「我沒想到他有那麼重的病,本來好好一個運動員,現在也不能運動了,不知道能不能治癒,還那麼年輕……」

林西說著說著,更感慨了:「之前他和我說,想像普通人一樣生活,想談戀愛,想堅持夢想,我還笑話他……」

林西說得十分動情,講到最後,喉頭都有些哽咽。

「和他比,你不覺得你已經很幸福了嗎?他都暈倒了,確實需要我去照看照看,你只是一場表演,少我一個觀眾也無所謂啊。」

林西話音剛落,江續兩手一拽,像撈網一樣,扯動大衣,就把大衣里裹緊的「魚兒」一起撈了過來。

「不無所謂。」

江續篤定地吐出四個字,林西瞪大了眼睛。

江續握緊大衣的衣領,迫使林西抬頭看著他。林西被桎梏得有些透不過氣,不得不踮起腳,來爭取更多的空氣。

「要不……你明年再唱一年,我認真去捧場?」林西被他這架勢弄得有些懵:「江續,你一個大神,不能這麼小氣啊。」

「你什麼都不懂。」江續緊皺著眉頭,暗黑的瞳孔里透著深不見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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