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被關了一晚,駱十佳老實了許多。和閆涵硬碰硬是不明智的,她越是反抗,閆涵越是盯得緊。想要找機會脫逃,至少要先擺脫這種無縫插進狀態。

閆涵去公司了,家庭醫生、保姆、駱十佳以及欒鳳的存在讓一貫清冷的別墅多了一絲人味,但這人味里也多了一絲一觸即發的緊張感。

家庭醫生中午要回一趟診所,吃午飯的時候,桌上只有駱十佳和欒鳳相對無言。

歐式復古風格的傢具讓這份奢華中多了一絲古老的寂寥,鏤空的桌布乾乾淨淨,陽光清透,透過落地玻璃窗照射進來,將本就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勾勒得更為誘人。

面對滿桌的佳肴,駱十佳卻一點胃口都沒有。欒鳳注意身材,定期會吃減肥特餐,一頓幾乎都是蔬菜和水果。她吃相斯文,多年優渥生活讓她舉手投足都像足一個貴婦。

「吃飯啊。」欒鳳的表情還是一貫的冷漠:「看著我做什麼?」

駱十佳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拿起了筷子。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吃得慢條斯理。不遠處正在做家務的保姆阿姨一直有意無意地投來視線。這種監視讓駱十佳有種窒息的感覺。

「張阿姨,麻煩幫我上樓去拿一下藥。」

支走了阿姨,欒鳳放下了叉子,輕輕外後依靠,雙手優雅交疊,置於腿上。

「想說什麼?」

即使不親密,總歸是兩母女,知道駱十佳有話要說,欒鳳支走了保姆。

駱十佳的思緒還落在欒鳳說的「葯」上,腦海中突然想起了閆涵說得那些話。駱十佳嘴唇動了動。

「你的病……」

駱十佳還沒問出口,欒鳳已經出言打斷。

「沒你想的那麼嚴重,死不了。」欒鳳髮髻優雅,妝容精緻,一如從前的風姿綽約,她直勾勾看了駱十佳一眼,最終冷冷說道:「這個位置,我不會讓給任何人。」

欒鳳的話如同從天而降的冰雹,瞬間就把駱十佳砸醒了。這種又疼又冷的感覺終於讓她從不切實際的幻想中醒來。把自己的女兒當情敵?這就是她的母親。她的命。

「你拚命要保全的,我根本不稀罕。」駱十佳說:「你也不希望被我攪和吧。放我走,我不走,你也覺得膈應吧。」

欒鳳的表情始終沒有什麼變化,依舊冷冰冰的。她眸中有駱十佳讀不懂的深沉顏色,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什麼。

「這裡不好嗎?」欒鳳微笑著問駱十佳:「吃得不好?還是穿得不暖?」

「你希望我留在這裡嗎?希望我們保持這種關係嗎?」

欒鳳重新拿起了叉子,淡淡說:「吃飯吧,別想七想八了。」

欒鳳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駱十佳只覺得心寒。她心酸地咄咄質問著:「你捨不得現在的生活,所以你捨棄了我,是嗎?」

欒鳳低著頭,叉子落在那綠油油的蔬菜之上,許久才說:「我已經回不去了。」

駱十佳體內有股壓抑不住的火從腳底心直躥到頭頂,她重重拍了一把桌子,正準備說話。保姆阿姨恭敬的身影出現在飯桌上。一盒葯被放在餐桌上。

「太太,你的葯。」

欒鳳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許久自嘲地笑了笑:「在這房子里被叫了這麼多年的太太,至今都沒弄明白,究竟是誰的太太?」

她抬起頭,看了看保姆,又看了看駱十佳,表情是那麼凄涼。

「駱十佳,自由這種奢侈的東西,我自己都沒有,又怎麼給你呢?」

……

閆涵很晚才回家。從玄關進門,閆涵就看到保姆阿姨和家庭醫生都在客廳里站著,似乎是等候多時。保姆阿姨一直低著頭,戰戰兢兢的,彷彿一根指頭一推,她就會倒了。

閆涵的表情頃刻就變了,明明沒有說話,眼中的冷意已經足以讓人害怕。

欒鳳正在客廳的沙發上悠閑地剪著分叉的頭髮,見閆涵回來,她微笑著對那兩個怕到了極點的人說:「你們先去休息吧。」

保姆阿姨和家庭醫生都如獲大赦。很快,客廳里只剩下閆涵和欒鳳二人對峙。欒鳳婷婷裊裊走過來,想要去接閆涵的外套,被閆涵嫌惡避開。

「她呢?」閆涵的聲音冷得如同冰霜。

「跑了。」

「誰給你的膽子?」閆涵看著欒鳳的眼神充滿了殺意:「欒鳳,你是不是已經忘記自己是誰了?還是你覺得日子過得太快活了?懷念當年下海的生活?」

閆涵的諷刺和威脅讓欒鳳眼中的最後一絲光彩也隨著他的話熄滅。

「我們母女倆,在你眼裡到底是什麼人?」她死死盯著閆涵,許久許久,她才緩而慢提起了那個諱莫如深的名字:「於素雲的替身嗎?」

「啪——」閆涵手起聲落,那麼重的一巴掌,快到眼睛都捕捉不到那狠厲的掌風。欒鳳被打得險些站不穩,嘴角瞬間就冒了血珠,鼻血也靜靜淌了下來。

欒鳳覺得頭有些暈,半天才抬手擦拭那些血跡。許久,她眼中蓄起了濃濃的恨意。

「我這一輩子被你毀了就算了,閆涵,她?你怎麼配得上?」

閆涵瞪著要吃人的眼睛,那強忍的怒氣幾乎要將這房子都燒了。他緊握著拳頭,最終只低低吼出了一個字。

「滾!」

……

駱十佳一路都在拼了命地跑,逃出來時,她已經沒空去加衣服,身上只著單衣就跑了。這個天氣的西安街頭,她穿的衣服實在顯得有些單薄。

保姆去幹活的時候,欒鳳突然將她的包扔了出來。幾乎沒有一絲猶豫,駱十佳拿了包就跑了。

跑出了很遠,駱十佳覺得肺都要跑出來了,她才確定了自己終於逃出了那牢籠。

不論欒鳳是為什麼改變主意放走她。她都由衷地謝謝她。

這天大地大,不論死在哪裡,也好過在閆涵控制下活著。

沒有了手機,駱十佳在包里翻了半天,沒找到錢包,她的行李是沈巡收拾的,收得很亂,外套也少拿了兩件。正當她要放棄時,卻無意在一件外套裡面發現了十萬塊錢。厚厚一沓,被衣服包裹在一起,靜靜躺在行李包的角落。

駱十佳想起最後她回頭的一刻,欒鳳用那副永遠沒什麼溫度的表情說得話。

「我真的很後悔生下你,求你別再回來了。」

駱十佳握著那十萬塊錢,終於還是了解了欒鳳的意思。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一直都知道是這樣,可駱十佳還是有些想哭。

所有人都不明白,她到底有多麼渴望被愛。

這一生,她像一簇為愛而走的蒲公英,而命運是一陣不羈隨性的風。她跟著飛翔、舞動,綻放著全部的生命和熱情,以期得到更好的歸宿,可最後,風停了,等待著她的,是一場米分身碎骨的高空墜落。

她總是不認命,不論在哪裡墜跌,她總希望命運再為她開出一朵花。

那麼執拗而愚蠢。

……

駱十佳被閆涵帶走後,沈巡一天一夜都沒有睡著。明明身體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精神卻始終不能得到休息。他明白,這是他在自我懲罰。

得知了駱十佳的事,韓東一直在和他生氣,話都不肯和他說,連一貫和駱十佳不對盤的長安都忍不住掉了淚。

他做的一切就是一個懦夫所為。他很明白,可他除了這樣做,別無選擇。

如果愛會給駱十佳帶來危險,他寧可放手。

沈巡以為自己可以做得到洒脫,可他終究還是意難平。

礦里、警察局、招待所。沈巡的生活開始進入三點一線。

駱十佳走後,他住進了駱十佳之前的房間。裡面有她落下的一些小東西。沈巡每一次發現,都視若珍寶,彷彿老天垂憐,恩賜了什麼無價之寶一樣。

沈巡躺在駱十佳睡過的床上,上面彷彿還有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枕頭上還有兩根駱十佳的短髮,沈巡嗅著那味道,才稍微感覺到一絲困意。

枕頭下有些硌人,沈巡伸手一摸,摸到了一個小巧的筆記本。打開筆記本,內書脊里夾著一支筆。本子上記錄了一些駱十佳的行程和安排,一板一眼,那是一個女律師的習慣。

往後翻,是駱十佳做的一個小型的賬面。上面有沈巡礦井裡遇難者的名單,每個人的年齡、家庭人員、工作年份、工資水平,按照國家規定的賠償水平,記錄了每個人該賠多少錢。

再翻一頁,是她的個人存款、基金、房產、提成……每一條都算得極其仔細,細算到了個位。

她算好了沈巡需要多少錢,然後算好了她可以給沈巡多少錢。

一個小小的本子上,記載的是她這麼多年積攢的一切。她毫無保留,準備全部拿出來給沈巡……

沈巡看著那些數字,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手下意識捂住眼睛,掌心竟感覺到了潮濕的水汽。

一個男人怎麼可以流淚?這在沈巡近三十年的人生里,是絕不允許的事啊。

早間新聞,音色優美的主持人再次播報了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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