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不求你能原諒我,能讓我親口說一聲對不起,我已經滿足了。」管瀟瀟眼眶紅紅的,她臉上的歉意不是裝的。這麼多年過去,她也一直背著過去那些事,大約也是被壓得無法喘息吧。

她盯著駱十佳的眼睛,良久,她一字一頓地說:「十佳,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個特別善良的人。」

「善良的人一般都沒有好下場。」駱十佳笑,笑得有些無奈:「管瀟瀟,我從來都不想善良。」

如果沒有那段糾葛,駱十佳也許會和沈巡在一起,畢業後嫁與他為妻,生兒育女,共此餘生。人總是自以為是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可是人生總是有很多意外,如同脫韁的馬,一脫手,就無法回頭了。

駱十佳覺得呼吸中似乎都有些窒悶,輕吐了一口氣:「我走了,你保重。」

駱十佳剛走出兩步,背後傳來管瀟瀟的聲音。

「我那時候,是真的沒想到你會做那麼激烈的決定,那時候也是氣極了,才會和你說那些話。」管瀟瀟有些哽咽:「其實當年……沈巡沒有打我。」

駱十佳停下了腳步,手心攢握,許久才說:「都不重要了,已經過去了。」

「畢業那天,我給你打了電話,你沒有來,我原本是想告訴你真相的,這句話,我憋了很久。」管瀟瀟見駱十佳走遠,搶白道:「沈巡,他是真的愛你。」

「我知道。」駱十佳眉眼彎了彎,彷彿雲淡風輕。

她一直知道,可是然後呢?命運還是把他們分開了。

……

晚上是回西海鎮住宿的,大家都折騰了一天,也累了,飯後很早就各自回房了。這一夜,大家都各懷心事,枕著這片埋葬了許多秘密的青海高原入眠。

早上七點,沈巡睡到自然醒,起床走出民宿,準備抽根煙。他站在民宿門口,習慣性地去找駱十佳的車,結果搜尋一圈,發現駱十佳那輛紅色馬自達cx5不在昨晚的地方了。

沈巡拿著煙的手怔了一下,心底一沉。

他倉惶失措地丟了煙,大步就往民宿里走。他還沒進去,這時候韓東正走出來,與一臉倉惶的沈巡撞了個正著。韓東趕緊攔住了他:「不去吃早飯?」

沈巡面色嚴肅地抓住韓東:「她在不在房裡?」

「誰?」韓東起先一頭霧水,後來才反應過來:「你說駱律師?她已經走了。」

「走了?!」

見沈巡一臉要吃人的表情,韓東有點詫異:「她不是和我們都說了嗎?早上我起得早,正好碰到她退房。她說著急要走,不想吵醒你。對了。」韓東從口袋裡拿出兩沓紅票子遞給沈巡:「她留了不少錢給我,我不要,她硬塞給我,說是還給你的。」

「這天兒怕是要下雨?路上恐怕不好走。」韓東沒看沈巡,顧自感慨:「也不知道駱律師是什麼急事,就不能等等。」

沈巡覺得自己什麼都聽不見了,腦中一片空白,眼前也一片空無。他全身的皮都綳得緊緊的。

昨天還蔚藍無雲的天空,今天便陰雲密布。站在一大片陰影之下,隱隱的,他有種不詳的預感。

拿著手機一遍遍撥打駱十佳的手機,始終沒有人接。一次又一次,耳邊卻只傳來機械而冰冷的女聲:「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

「……」

駱十佳!

那機械的聲音還接連不斷從聽筒里傳來,沈巡惱到了極點,「啪」地一聲把手機摔到了地上……

清晨的高原景緻清新,洗滌人心,但今天天氣不算太好,天上陰雲密布,空氣雖也有泥土清香卻略顯濕冷。

天還沒亮,駱十佳就起床了,輕手輕腳找民宿老闆娘退房。

老闆娘是個漢人,在這裡也有十幾年了,對高原的天氣很是了解,她看了一眼天色,提醒駱十佳:「今天可能會下雪,如果下雪就會封路,走慢了還是出不去,得開回來。你要麼別走了,要麼就開快點,到下一個鎮子去歇夜。」

駱十佳道完謝,剛準備走,就看到韓東從民宿出來。她嚇得一個激靈,沒想到韓東會起這麼早。

「駱律師?你這是去哪兒?」韓東一臉疑惑。

駱十佳強裝鎮定,臉上還噙著笑意:「律所實在有事,得走了。」

韓東有點捨不得,十分擔心她:「你一個人,能行嗎?」

駱十佳抿唇微笑:「我車技沒問題的。放心吧。」

道完別,駱十佳正準備離開,卻又折了回來。她從包里拿出了欒鳳那裡要來的兩萬,塞到了韓東手裡。韓東嚇了一跳,趕緊推辭,駱十佳又把他壓了下去。

「這錢你幫我給沈巡,這是我欠他的。」

她用兩萬,換走了沈巡給她的三千。這一路,她一萬都沒有花到。怎麼算都是她虧了,可她卻覺得安慰。口袋裡的那三千塊錢像一團火讓她冰冷了許多年的靈魂燃燒了起來,可她也知道,這火也同樣具有毀滅性,若再不放下,定會被它燒灼成灰燼。

駱十佳一路都在加速,這一路路況很好,不出意外,她應該可以在下雪前趕到下一個鎮子。雪來以後一封路,沈巡大概就找不到她了。

她想,這樣也好。你看,連老天都幫著他們分開。

會遇到管瀟瀟,駱十佳也有些意外。如果說這麼多年,她真的恨過誰,除了閆涵,大約也只有管瀟瀟了。駱十佳必須承認,在她最不幸的時候,她確實也曾經詛咒過管瀟瀟終生不遇良人,永失所愛。

可等她長大以後,她卻又破了那些詛咒。終究還是心軟,如果她已經註定不幸,那麼別人能得到幸福,那也挺好的。

大學剛開學,駱十佳在新生歡迎會上遠遠看見沈巡。他比旁邊的人高出一個頭來,駱十佳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和很多年前一樣,隔著攢動的人群,沈巡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他動了動嘴唇。

那個口型是一個字——嗨。

隔了那麼多痛苦的回憶,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對她說了一聲嗨。可他不知道,他那一聲嗨已經足以讓駱十佳流下眼淚。

沈巡在學校里一戰成名,是開學的校際籃球賽。他是經管學院的院隊,和法學院對壘,將法學院虐得根本無力還手。贏了一票米分絲。

其實他從來都是這樣飛揚的男孩,是他一直選擇用墮落掩蓋自己身上的光芒。

很多女生向沈巡表白都被他拒絕。因為他太難追,大家都在等著瞧會是什麼樣的女孩俘獲他的心。關於那些流言,沈巡從來不曾回應。

管瀟瀟是駱十佳的室友,活潑外向,是個非常意氣風發的女孩子。自從得知沈巡,就對他產生了濃濃的興趣。管瀟瀟在女生里算是冒尖的,從學生時代開始一直很多人追,被眾星捧月的女孩總是比旁人多了幾分自負。她和對面寢室的姑娘打賭,說要是她出手肯定會追到沈巡。人家自然不信,也就當笑話聽聽。她卻因此生了反骨,說追就開始追。為了和沈巡套近乎,她發起了一次四人約會。同寢室誰都不肯陪她瘋,她就拿最不愛說話的駱十佳下手。

從來不接受女生邀約的沈巡接受了管瀟瀟的邀約,這讓管瀟瀟信心大增。

得手一次,管瀟瀟就想第二次,第三次……駱十佳不想這樣胡鬧下去。有一個周明月就夠了,她不想歷史再重演一次。

這天駱十佳原本在背書,管瀟瀟又來纏她:「……好十佳,你和我一起去嘛,他說喊你一起他就來,他這人彆扭得很,沒人作陪他不肯出來。真的挺難搞的,不知道是不是怕別人說閑話。」

駱十佳輕嘆了一口氣,將書反放在桌上,露出了厚厚的書脊。她的手指撫摸著書脊,欲言又止,猶豫了半天只試探性地問:「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對你不感興趣?」

駱十佳一句話就將管瀟瀟臉上的少女情思打成了尷尬暈紅,管瀟瀟斂去了笑意,有些不悅:「你什麼意思?」

駱十佳不知該怎麼告訴管瀟瀟過去的那些事。沈巡對駱十佳來說,不是「同學」二字可以總結的人。他知道駱十佳的遭遇,駱十佳在最軟弱的時候,心心念念的只有他,可他卻「轉學」了,一點消息都沒有給她,兩人就這樣失去了聯繫。

好不容易再次相見,兩人連寒暄都還沒來得及好好說一句,卻又落入這樣的三角關係。

見駱十佳不說話,管瀟瀟諷刺一笑:「駱十佳,你該不會覺得沈巡是喜歡你,才每次都要你一起吧?」

「其實……瀟瀟……」

「不會吧?」管瀟瀟大笑起來:「喂,駱十佳,就算你被選成我們院花,你也不能這麼自戀吧?」

「……」

駱十佳在大學裡沒有什麼朋友,她不愛說話,只有管瀟瀟主動找她玩。駱十佳這樣的人,因為一無所有,所有凡是得到一丁點,都要十倍百倍珍惜。她實在不忍心再說下去,管瀟瀟自尊心強,娘胎里就帶了點公主病,肯定不會接受。

管瀟瀟叫不動駱十佳,就決定不再迂迴策略,選擇了直接表白。她被徹底拒絕的那天,忍不住在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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