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沈巡已經很多年不曾這樣慌亂過。上一次這樣亂了陣腳,還是駱十佳跟了程池的消息傳到他耳朵里的時候。

沈巡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他和駱十佳的曾經。

愛過嗎?恨過嗎?始終是很模糊的界定。

兩人從高中一直糾纏到大學,一起經歷過那麼多事,吃過那麼多苦。沈巡對她,從來都只有一個心思——那就是好好愛下去,愛一輩子。

可她呢?

在他們的關係里,她一直在做決定,每一次離開他,她都像一個劊子手,殘忍地舉起屠刀,將他的心砍得七零八落。

她投入了程池的懷抱,沒有任何一絲前兆,他也沒有一丁點防備。

最痛的時候,他憤怒地質問她:「……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只有我不可以?駱十佳,你要逃到什麼時候?」

她也只是一臉麻木地對他說:「沈巡,你可以恨我。」

……

這麼多年,很多事沈巡都無法釋懷。可是所有的一切到了這一刻,他才突然意識到,愛也好,恨也罷,對他來說,沒有什麼能比她好好活著更重要。

沈巡這一路不斷在踩油門,逼仄的山路,這樣開實在危險,可沈巡卻顧不得那些,耳邊似乎一直隱隱約約聽見狼叫聲,是幻覺嗎?這裡有狼嗎?沈巡整個人都亂了,腦中幾乎是一片空白。

山裡的霧氣越來越重,明明是白茫茫的霧,在黑暗中成了一片渾濁的顏色,沈巡開了遠光燈,可見度依然很低。

沈巡的手死死扣著方向盤,每一下呼吸都覺得鈍痛不已。

駱十佳。他在心裡默念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別死,駱十佳。

你死了,我該恨誰?

……

駱十佳被人捆著手腳丟在后座。嘴上被封了透明膠,手法粗魯,扯得臉上很疼,手腳上的繩索更是縛綁得她動彈不得,坐都坐不起來,只能以一個扭曲的姿勢歪側著。

她的腳邊坐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嫌后座太擠,一路都在抱怨。

「要你們丟後備廂,你們非要丟後面,這他/媽這麼擠,老子怎麼坐?」

開車的男人從後視鏡里向后座看了一眼:「在眼皮子底下比較保險。」

后座的男人啐了一口,隔空一腳踹向副駕駛座上的男人:「還不是你他/媽的壞事!你捉人回來是幹嘛的?你幹嘛給那個婊/子解繩子?」

坐在副駕的男人一路都沒怎麼說話,他撓了撓自己的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她說綁著弄不舒服。」他猥瑣地嘿嘿一笑:「你也知道我的,我這人憐香惜玉。」

后座的男人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腳:「你他/媽腦子長几把上了?你管她舒不舒服?你舒服了不就完事了?」那男人越想越氣:「要不是運氣好,這荒郊野嶺還能遇到這一個,我看你怎麼交代!你要我們拿什麼去交貨?」

「這不是遇上了這個美人,把事給解決了么?」副駕的男人回憶起駱十佳的模樣,暗自感慨:「要不是事出突然,這美人我可真捨不得就這麼賣了,我都還沒試過呢。」

「……」

三人那些污言穢語,駱十佳越聽越皺眉,她屏住呼吸,強忍著不適一直聽著。現在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逃跑。駱十佳做律師也不是沒有接觸過這種拐賣人口的案子,可她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這種事居然硬生生降臨在她身上。

到底還有什麼倒霉的事是她遇不上的?她忍不住開始自嘲。

「大哥,前面有輛車停在那,擋了道。」司機回過頭,徵求著后座男人的意見。

遠光燈很亮,也照亮了駱十佳的眼前。駱十佳感覺到了希望,又開始扭動,試圖要坐起來。

后座的男人趕緊將外套脫了,將駱十佳整個蓋住,然後狠起一腳踹在駱十佳身上,惡狠狠地說:「老實點!」

說著,他探出頭,對前面停著的車喊話:「大兄弟,怎麼回事啊?讓點路讓我們車過啊!」

過了兩分鐘,一陣腳步聲傳來,隨著那腳步聲的臨近,一車上的三個男人都屏住了呼吸,三人互相使了使眼色,那眼神自然是不懷好意。

那腳步聲停在駕駛室的方向。一道駱十佳熟悉的聲音響起:「不好意思啊大哥,我一路在找人。」

沈巡自口袋中掏出煙,給司機發了一根:「請問你們一路走過來,有沒有看見一個短髮的姑娘?穿土黃色的夾克外套,大概一米六五的個頭,皮膚很白。」

副駕駛的男人重重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被后座的男人狠狠瞪了回去。

「大兄弟,這山裡上哪兒來的姑娘,你當演倩女幽魂吶!」后座的男人笑嘻嘻地說著。

山裡很黑,駱十佳整個人被藏在一片陰影里,又被衣服蓋住了,她動了好幾下,卻怎麼都掙不脫。

她想要給沈巡一點提示,用了最大的力氣呼救,雖然只有「嗯嗯啊啊」的聲音,但這聲音在寂靜的山裡已經十分突兀了。

車內三個人都因為駱十佳的聲音愣住了,三人的呼吸聲更加緊張和粗重。

站在車外的沈巡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笑笑說:「那謝謝你們了,我再繼續找找。」

……

駱十佳絕望地看著那一束如同曙光一樣的遠光燈遠去。她所在的這輛車又發動了車子。車開出去了一段兒,車上的三個男人都鬆了一口氣。

后座的男人兇狠地掀開了衣服,一把將駱十佳提了起來,甩手就是兩巴掌。

「臭婊/子,還想求救?我們車上三個人,那個男的就一個,就算他聽到了,你又以為他能救得了你?」

副駕的男人聽見了那觸目驚心的巴掌聲,忍不住扯勸:「大哥,別打壞了,還要交貨的。」

三人經了這事,都沉默下來,也不再折騰駱十佳,后座的男人隨手將她一甩,她摔下去的時候腦袋撞上了車扶手,眼冒金星。

駱十佳靠著車門,半晌都沒有再動,也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她絕望地想著,沈巡這一走,他們大約是永生永世都不會再見了。

他怎麼這麼粗心?難道她的聲音他沒有聽見嗎?

車正安靜開著,突然一道照得人眼睛都要睜不開的遠光燈從正前方而來。

開車的司機被這道光刺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下意識地踩了剎車。

「吱——」一聲急促的剎車聲在靜謐而寂寥的山谷里久久回蕩。

那道遠光燈一直開著,兩車正對,車上的三個男人都用手擋著眼睛。試圖看清楚來的是誰。

駱十佳只聽到一陣敏捷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梆——」來人拿著換車胎的時候用的千斤頂,對著車窗就是狠狠地一下。

玻璃破碎霹靂巴拉的聲音在耳邊炸開,四處飛濺的碎玻璃彈到了她身上。來人如同一個亡命之徒,將那三個人殺了一個措手不及。

就在三人還在發愣之際,來人迅速抓住時機,眼疾手快開了車門,毫不猶豫抓住了司機的衣領子,一把就將他拽出了轎車。

車上的人終於按捺不住,紛紛跳出了車,要與來人一戰……

沈巡。

駱十佳扭了半天才佝著背看清楚了他。此刻他如同一個浴血而戰的鬥士,莊嚴而肅穆地站在那裡,等待迎戰。

那個被強行拽出來的男人滿口髒話,爬起來就往沈巡的方向跳過去,沈巡拿起千斤頂,對著他的腦袋就是一下。

血瞬時從那個男人的頭頂流了下來。那一下打得太重了,他整個人已經痛到摔倒在地上。另外兩人見同伴受傷,一時也雙眼血紅。

沈巡飛起一腳,踹在其中一個人的胸口,將那人踹得大步直退。一直伺機而動的男人企圖偷襲沈巡,被他迎頭一拳打得鼻血直流。沈巡一頓拳頭連擊,把人打得向後仰躺摔了下去。

被三人叫做老大的男人從地上爬了起來,吐了一口血痰。

「他/媽的,打拐的便衣么?」他陰冷一笑:「放你走了,你還又回來!老子今天讓你死得痛快點。」

他的手伸向自己衣服的內側,正待摸索,還不等他拿出武器,沈巡已經快步到了他面前,如同一道猝不及防的閃電。沒有一絲畏懼和猶豫,沈巡的一隻手已經扼住他的喉嚨,另一隻手直接奪過了他尚未拿出來的自製手/槍。

撥開保險栓,沈巡的槍直直指向那個帶頭的男人,聲音冷冷的:「放人。」

方才還很兇狠的男人被槍指著,嚇得差點尿了褲子,這槍都是自製的,很容易走火,他趕緊求饒:「大兄弟真是真英雄,一個打仨。」

沈巡的槍在他腦袋上重重地按了一下,槍口陷進了他額頭的皮膚里。沈巡又重複了一遍:「放人」。

那人嚇壞了,趕緊吼著自己的同夥:「還愣著幹嘛!還不給大兄弟放人。」

那個被沈巡飛踹倒地的男人捂著胸口哼哼唧唧地從地上爬起來,把后座的駱十佳拽了出來,解開了她身上的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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