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沈巡的車上坐著長安,韓東則開著駱十佳的車。四個人就這麼一起上路了,氣氛並不算好。

長安坐在沈巡的副駕,臉色不愉。長安還在生氣,一直緊閉著嘴巴,沈巡本就不喜歡說話,兩人自然沒有什麼交流。

沈巡為了防止自己犯困,打開了車載廣播,音響里剛傳來尚在確定頻道的茲茲聲音,長安已經「啪」一聲把廣播按掉了。

沈巡沒有質疑長安的舉動,只是沉默著把目光轉回了前面,繼續目不斜視地開車。

「為什麼要帶她?」長安背靠著椅背,雙手交疊,環抱在胸前。

沈巡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也不曾閃爍。只是腦海想起駱十佳說那些話時,臉上那悲傷又絕望的神情,心底又是一陣心疼。

不管這一路有多遠,不管下一站到哪裡去,她願意跟他走,天涯海角他也帶著她。

沈巡淡淡回答:「她也要去寧夏。」

「她去寧夏做什麼?」

「不知道。」

長安眉頭皺了起來,她咬著自己的下唇,一字一頓地問:「你是不是還在愛她?」

長安的話音剛落。沈巡的車就路過一個坑窪,整個車往右歪了一下,車上掛著的「一路平安」的吊墜開始左右搖晃了起來。

沈巡沉默了一會兒,回答了一個字。

「是。」

這個字如同點炮仗的那點火星,「嘭」地一下就引燃了長安。她整個人彈了起來,安全帶被她拉得綳得緊緊的。

「你愛她,那你為什麼還要結婚?」長安難以置信地呵了一聲:「沈巡,你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要生萌萌?你這樣對得起誰?」

沈巡被她質問得幾乎無話可說。他的手握緊了方向盤,許久才回答:「我不知道。」他頓了頓:「我只知道,她回來了,我沒辦法勸自己放她走。」

長安瞪大了眼睛看著沈巡,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怒氣從何而來,只知它們無處平息。

「沈巡!你瘋了!」

沈巡一腳剎車踩了下去。那輛黑色的自由客與地面摩擦了幾米,最後停在了路邊。

他的眼睛始終看著前面,看著遠方,表情那樣凝重。許久許久,他緩緩轉過自己的頭,鄭重其事地對長安說:「是,我早就瘋了。」

他眼中是深不見底的顏色,認真到讓人覺得害怕的地步:「她離開我的時候,我就瘋了。」

……

關於又加入這段旅程的起因經過,駱十佳和沈巡都沒有向另外兩個人解釋過一句。只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直接上了路。

很多事,駱十佳說不明白,沈巡也是。他們之間隔了太多年,太多結,要解的時候都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只能得過且過。

駱十佳的車裡一片祥和。韓東是個大老爺們,人雖然挺粗,心倒是挺善良。看出駱十佳沒睡好,主動提出幫她開車,讓她休息。

駱十佳曲著腿橫躺在后座,翻了幾次身都沒能睡著,最後索性坐了起來,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韓東聊起了天。

「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韓東從後視鏡里看了駱十佳一眼,先是愣了一秒,然後笑了笑。

「沈巡啊?喝酒認識的。」韓東講起過去,表情很是感慨:「當時做生意上虧了錢,前妻鬧著要離婚,還和我搶兒子。我窮得每天要躲債,還要躲著法院寄過來的傳票。」

韓東看著駱十佳,突然笑道:「當時認識駱律師就好了,就不用犯愁了。」

駱十佳笑了笑:「我也不是萬能的。」

「那時候就想著,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要是兒子沒了,人生也沒什麼意思了。」韓東說:「當時借酒澆愁,喝醉了在夜宵攤兒上撒酒瘋,和人打架,順手就掀了人家的桌。好傢夥,當時那桌做了個塊兒大會打架的哥們,把我收拾得可慘。」

駱十佳抿著唇笑了笑,腦海中想像著那些畫面:「沈巡?」

「對。」韓東笑:「不打不相識吧。」

「長這麼大的個子,盡打架了。」駱十佳說。

「也不全是。」韓東說:「不僅打架,還很霸道。明明我被打得比較慘,他們還找我賠錢。後來沈巡到我家裡去,看到我家的情況,看到我兒子。」

「他幫你去打你前妻了?」

韓東因為駱十佳的腦洞忍俊不禁,趕緊澄清:「怎麼可能,沈巡從來不打女人。他前頭那個,在外面偷人,他都沒動過手。」

「是么?」駱十佳若有所思。

韓東繼續講述著:「他就借錢給我還債,暫時把車廠經營著。也不是小錢,一口氣就借了六十萬。那時候我倆才認識沒多久,我都給驚著了。」韓東想起這些事,至今還是覺得挺離奇:「我問他,『你就不怕我是騙人的』?你猜他怎麼回答?」

駱十佳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尖,淡淡回答:「一個愛孩子的爸爸,一定不是壞人。」

韓東的回答被駱十佳堵在了嘴裡。他怔了幾秒,最後釋然笑了笑。

「你可真了解他,一字都不差。」

關於駱十佳和沈巡的過去,韓東沒有問過一句。他穩穩地開著車,只是想了又想,對駱十佳說:「駱律師,沈巡是個好人。」

駱十佳抬起頭,自後視鏡中望著他。

「他責任心太強,有什麼事都扛在身上。天塌下來,他也要第一個舉起手去給大傢伙兒撐著。」韓東停頓了幾秒,慢慢說道:「別傷他,他已經夠不容易了。」

……

從西安到青海湖,導航上顯示了1026公里。不眠不休地開車也得開20多個小時,中間自然得休息。早上從西安出發,一路除了上廁所和吃泡麵幾乎沒怎麼停過車,走連霍高速,一路倒是順暢。晚上九點多就到了定西。

韓東說他有個朋友在定西,可以讓他們借住一晚。

和韓東聊完沒多久駱十佳就累了,竟然就這麼迷迷糊糊睡了一路。下高速的時候,駱十佳看見「定西」的標誌,問韓東:「定西是哪個省的城市?」

「甘肅。」韓東大笑:「聽說你可是政法大學的高材生,你都不知道我卻知道,我突然覺得我還挺能幹。」

「中國可真大。」駱十佳感慨。

「那是,要不歌里怎麼唱呢『五星紅旗,我為你驕傲』。」韓東說:「我哥們住體育公園附近,我給他打好電話了,直接去。」

駱十佳笑笑:「你還真是五湖四海都有兄弟。」

韓東嘿嘿一笑:「也沒多少兄弟,也就每個省都有一兩個吧。」

韓東的哥們叫大劉。也和韓東性格差不多,挺糙一個大老爺們。熱情地招呼著韓東他們進屋。

韓東脫了鞋就直接到沙發上坐著了:「開一天的車,痔瘡都要坐發了。」

他正說著話,大劉的老婆就從廚房裡出來了,挺著個大肚子,把韓東眼睛都看得要掉出來了。

「嫂子這是又懷上了?」他故作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哎呦本來是想省省錢住你家,這一下紅包一宰可比住酒店還貴!」

大劉腆著幸福的啤酒肚,也嬉笑著回答:「那是,要明說我老婆懷孕了,你肯定不來了!我可不能讓到嘴的肥羊給跑了。」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一屋人都被他倆逗樂了,一時氣氛好了很多。

這一頓晚飯大約是駱十佳近十年來吃過最幸福的一頓飯。她一直安靜地看著大劉一家。大劉大大咧咧,對待妻子卻十分心細,心疼老婆懷孕,事事都要去搭手。老婆溫柔內秀,懷著孕也不嬌氣,對待大劉的朋友盡心儘力。兒子聽話懂事,年紀小小,卻一直給爸媽幫忙。

沈巡和駱十佳中間隔著韓東。駱十佳只能偶爾看見沈巡伸出去夾菜的手,那是一隻充滿力量的手,手背上青筋明顯,手指上紋理粗糲,卻不難看,連手上的繭都十分性感。

「劉哥希望是男孩還是女孩?」沈巡微笑著說著話。

大劉摸了摸自己的頭,笑眯眯地摟著自己的老婆:「女兒最好,湊個『好』字。但我媳婦兒說,女孩像爸,這要像我可完蛋。」

眾人又是一頓笑。

飯後,大劉的老婆帶兒子去主卧睡覺,大劉在兒子房間里多鋪了個地鋪,和韓東說:「家裡就剩兩個房,客房是張雙人床。我兒子房間兩張鋪,你們自己分分。」

「好。」

大劉回房陪老婆孩子了,留下他們四人。

韓東核算核算,試探性地說:「長安,你和駱律師睡一個屋,都是女的,好有個照應。」

長安一聽這安排,立刻皺著眉頭反對:「我不要。」

韓東擺了擺手:「算了算了,那我和駱律師一間吧。」

他話剛說完,一直沒說話的沈巡睨了他一眼,手一抬,做了一個要打他的動作。

沈巡這人也是挺無聊的,一點玩笑都開不起。韓東撇撇嘴,趕緊說:「那沈巡和駱律師一間吧?這樣好了吧!」

「我和她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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