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第一紀元 第一篇 圖奧及他前往剛多林的經過

胡奧之妻莉安與哈多家族的人民共同生活,然而當淚雨之戰的消息傳到多爾羅明,她的夫君卻杳無音訊,她變得心神狂亂,孤身流浪進了荒野,險些死於非命,幸而灰精靈向她伸出了援手。這一族精靈在米斯林湖西面的山嶺中有一處居住地,他們帶她去了那裡,她在哀悼之年結束之前生下了一個兒子。

莉安對那些精靈說:「就叫他圖奧吧,這是他父親在戰爭拆散我們之前取的名字。我懇求你們收養他,並且保護他不被發現,因為我有預感,精靈與人類將因他而獲益匪淺。而我必須去尋找我的夫君胡奧了。」

精靈們聞言,都憐憫她。這族前去參加淚雨之戰的精靈,戰後只有一位名叫安耐爾的生還。他對莉安說:「唉,夫人,現在我們已經聽說,胡奧戰死在其兄胡林身邊。奧克在戰場上堆起了一座巨大的陣亡者之丘,我認為他就在那裡。」

因此莉安動身離開精靈的居住地,穿過米斯林地區,終於來到了安法烏格礫斯荒漠中的豪茲-恩-恩登禁 。她在那裡躺下,亡逝。但精靈撫育了胡奧年幼的兒子圖奧,圖奧在他們當中長大。他面容英俊,繼承了父系親族的金髮,長得強壯、高大又英勇。由於得到了精靈的教養,無論學識還是技能,他都不遜色於毀滅降臨北方之前的伊甸人領袖。

然而時間一年年過去,希斯路姆尚存的舊日居民無論精靈還是人類,日子都過得愈發艱難,也愈發危險。因為正如別處所述,曾為魔苟斯出力的東來者本來覬覦的是貝烈瑞安德的豐饒土地,但魔苟斯毀棄了承諾,拒絕把那片土地交給他們。他把這些邪惡的人類逐入希斯路姆,命令他們住下。那些人類儘管不再熱愛他,但出於恐懼仍然替他效力,並且憎恨所有的精靈族人。他們鄙視並欺壓哈多家族殘餘的族人(大多數都是老人和婦孺),強娶女子,奴役兒童,掠奪土地和財產。奧克在當地肆意來去,把還沒有離去的精靈趕進了偏遠山中,並把很多俘虜充作魔苟斯的奴隸,押去安格班的礦坑做苦工。

因此,安耐爾帶著一小群族人遷去了安德洛思山洞。他們在那裡艱苦又警醒地度日,直到圖奧年滿十六歲,長得身強力壯,能夠使用武器——灰精靈的戰斧和弓箭。圖奧聽說了自己族人遭遇的不幸,怒火中燒,渴望去找奧克和東來者,替族人報仇。但安耐爾不准他那麼做。

「胡奧之子圖奧,我認為你命中注定前程遠大。」他說,「而不到桑戈洛錐姆本身崩毀,這片土地就無法擺脫魔苟斯的陰影。因此,我們終於下定決心捨棄此地,動身前往南方。你應當跟我們走。」

「可我們怎樣才能從敵人的羅網裡逃脫?」圖奧問,「這麼多人一起行路,必定引來注意。」

「我們不會公然行過這片土地。」安耐爾答道,「幸運的話,我們就能找到一條秘密通路,它是很久以前在圖爾鞏統治的時期由諾多族的能工巧匠修建的,因而我們稱之為『諾多之門』安農-因-戈律茲。」

圖奧一聽到圖爾鞏的名字,心中便是一動,卻不知原因何在,於是他向安耐爾問起了圖爾鞏。安耐爾答道:「他是芬國昐的兒子,如今在芬鞏犧牲以後,已被奉為諾多族的至高王。他還在世,是魔苟斯最忌憚的對手。當年多爾羅明的胡林和你父親胡奧為他斷後,守住了西瑞安隘口,他因而逃脫了淚雨之戰的劫難。」

「那我要去找圖爾鞏。」圖奧說,「他看在我父親份上,必定會幫助我吧?」

「這你做不到。」安耐爾說,「他的據守之地瞞過了精靈和人類的眼目,我們也不知道它位於何方。諾多一族也許有人知道如何前往那地,但他們不肯對任何人吐露。不過,倘若你想和他們談談,那就聽我的話,跟我走——在遙遠的南方諸港,你有可能遇到隱匿王國來的流浪者。」

因此,精靈們捨棄了安德洛思山洞,圖奧與他們同行。然而敵人監視著他們的居住地,很快就發現了他們的行蹤。他們離開山嶺、進入平原之後,沒走多遠就遭到了一大批奧克和東來者的襲擊。他們趁著聚攏的夜色逃走,被四下衝散了。但圖奧心中燃起了戰鬥之火,他不願逃跑。他雖然還是個少年,但用起戰斧如同其父再世。他抵抗了很久,殺了很多攻擊他的人,然而他寡不敵眾,終究還是被俘,被帶到了東來者羅甘面前。須知,這個名叫羅甘的人被東來者奉為首領,他宣稱有權把多爾羅明全境當作魔苟斯治下的封地來統治。他迫使圖奧給自己當了奴隸。彼時,圖奧的生活艱難又困苦,由於他是舊日領主的親族出身,羅甘以變本加厲地虐待他為樂,還竭盡所能,存心要瓦解哈多家族的驕傲。但圖奧很識時務,他小心又耐心地忍受了所有的折磨和嘲弄,從而境遇漸漸有所改善,至少不曾像很多羅甘的不幸奴隸那樣挨餓。這是因為他強壯又靈巧,羅甘在做苦工的「牲畜」還年輕能幹的時候,總是把他們喂得很飽。

圖奧過了三年的奴隸生活,但他終於等來了逃跑的機會。如今他幾乎長足了身體,任何東來者都不及他高大敏捷。他在和其他奴隸一起被派去樹林里做工時,出其不意地襲擊了看守,用一把斧子殺了他們,然後逃進了山嶺。東來者帶著狗追捕他,卻無濟於事,因為羅甘的獵犬幾乎只只與圖奧為友,縱然追上他也只是親昵搖尾,接著就聽他的命令跑回家。因此,圖奧終於回到安德洛思山洞,孤身一人生活在那裡。有四年時間,他成了父輩領地上一個獨來獨往、令人生畏的逃犯。他的名號被人懼怕,因為他經常出去,殺死了很多路遇的東來者。東來者為此出了重金懸賞他的頭顱,但即便人多勢眾,他們也不敢前往他的藏身之處,因為他們害怕精靈族人,對精靈住過的山洞避之惟恐不及。然而,據說圖奧並非為了復仇而外出,而是一直在尋找安耐爾提到的諾多之門。但他沒有找到,因為他不知道該去哪裡尋找。依然留在深山中的精靈人數寥寥,也不曾聽說過它。

於是圖奧意識到,儘管自己仍受命運眷顧,但逃犯的日子終究有限,並且總是時日無多,不見希望。他也不願就這樣像個野人一樣永遠在荒山野嶺里生活,他的心始終催促他去立下豐功偉績。據說,這其中便體現了烏歐牟的力量。因為貝烈瑞安德發生的一切,他都搜集了消息,每一條從中洲流向大海的河流都是他的信使,皆能來回傳訊。他也如古時一樣,同奇爾丹和西瑞安河口 的造船匠們交好。彼時烏歐牟最關心的是哈多家族的命運,因為他心存深遠的謀略,打算讓他們在自己救助流亡者的計畫中擔當重任。他也十分了解圖奧的凄慘處境,因為安耐爾同很多族人成功地逃出了多爾羅明,最終投奔了遙遠南方的奇爾丹。

因此,在年初(淚雨之戰後的第二十三年)的一天,圖奧坐在一條發源於他住的山洞入口附近的山泉邊,向西眺望濃雲遮蔽的落日。他驀然感到不願再等,寧可動身離去。「這片灰暗之地屬於我那業已逝去的親族,現在我要離開這裡,去追尋我的命運!」他喊道,「但我當何去何從?我找了諾多之門良久,卻仍然不見它的蹤影。」

說完,擅長彈奏的他拿出了一向隨身攜帶的豎琴,為了振奮心情,他不顧荒野中自己孤零零的清朗嗓音會引來危險,唱起了一支北方的精靈歌謠。而就在他歌唱時,他腳下的泉水沸騰起來,水量大漲,竟湧出了河道,一條喧鬧的小溪在他面前流下了多石的山坡。圖奧把此景當作徵兆,立刻起身跟了上去。就這樣,他下了米斯林的高山,進了多爾羅明朝北的平原。他跟著小溪向西走,小溪則一路不斷延長,直到三天之後,他得以遠遠望見西方埃瑞德羅明山脈那綿長起伏的蒼灰輪廓。那道山脈在那片地區是南北走向,隔斷了西部大地那遙遠的濱海地帶。圖奧過去歷次出行時,都不曾去過那片山嶺。

接近山嶺時,地面變得愈發亂石密布,崎嶇不平。在圖奧腳下,地勢很快就開始升高,小溪則向下流進了一道裂開的河床。然而就在旅程第三天薄暮降臨時,圖奧發現前方有一堵岩壁,岩壁上有個如同龐大拱門的開口,小溪流了進去,便消失了。圖奧見狀,大失所望:「我的希望竟然成了泡影!山嶺中的徵兆只不過把我帶到了黑暗的終點,還在敵人的土地中央。」他心情沮喪地在高高河岸上的亂石間坐下,整晚保持警醒,過了不能生火的難熬一夜。因為當時還只是三月(Súlimë),春意尚未在那片遠在北方的大地上萌動,並且刮著尖嘯的東風。

朝陽升起,透過遠方米斯林的迷霧射出蒼白的光輝,就在這時,圖奧聽到了語聲。他低頭望去,驚異地發現有兩個精靈涉過了淺水。當他們走上鑿在堤岸中的階梯時,圖奧站了起來,呼喚他們。精靈們當即拔出雪亮的劍,縱身向他衝來。圖奧注意到他們披著灰斗篷,但斗篷下穿著鎧甲。他十分驚奇,因為這兩個精靈眼光明亮,看上去比他從前見過的所有精靈族人都更俊美、更勇猛。他挺直身軀,等著他們。而他們發現他並沒有亮出武器,而是獨自站在那裡用精靈語問候他們,便還劍入鞘,以禮相待。一個精靈說:「我們二人是蓋米爾和阿米那斯,是菲納芬的子民。淚雨之戰前,這片土地上生活的是舊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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