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因為要出國,辭職的事辦得很順利,學校的老師還給她辦了個小小的歡送會。她帶的班級分到了夏鳶敬手上,她十分放心。

出國前一切平靜,最突然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夏鳶敬結婚。

這丫頭,前倆月還連男朋友都沒一個,沒想到現在竟然玩閃婚。夏鳶敬給她發喜帖的時候一直絮絮叨叨的講她和那個男人的故事。顧衍生就含笑的聽著,直到最後夏鳶敬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才收斂起來,支支吾吾的說:「對不起……我好不容易把自己嫁出去,有點興奮……」

「我明白。」

「你千萬別想多……」這丫頭該細心的時候總是神經大條,該大條的時候卻又細心了一把。顧衍生不知怎麼回答。想了一會兒,安慰道:「我沒事。」

夏鳶敬沒有再提這個話題。原本以為顧衍生只是比一般的女孩家境好點,沒想到她是那樣的家事,還有,那樣的老公……

「本來想找你當伴娘的,但我媽說你嫁了人,所以只好找別人了。」

顧衍生一笑,不僅嫁人,還離了婚。誰會找這樣的伴娘,多不吉利。她笑說:「幸好沒找我,不然你風頭都被我這伴娘搶光了。」

「切,」夏鳶敬嗤鼻:「現在我的伴娘是我那討厭的表姐,她從小到大什麼都比我好,就是沒我嫁得好。」她揚起小臉,得意的說:「這次就算她打扮的再漂亮,也在我下面。」

看她一臉揚眉吐氣的神情,顧衍生突然羨慕了起來。

如果能做一個普通的女孩,這該多好。討厭誰可以盡情的和朋友在背後說壞話,喜歡誰可以隨意的和她們親近。不必懷疑人家的目的,不必擔心身邊人的想法。

她的沒心沒肺,她的驕縱任性。其實何嘗不是被這樣的環境逼出來的?在這樣的環境里,太聰明太溫順的女人,註定是要吃苦的。

婚禮當天顧衍生倒是很給面子,很早就到了,一直陪著夏鳶敬化妝、打扮。夏鳶敬的家並不大,她的小房間里現下擠滿了人,夏鳶敬的同學,伴娘表姐,還有化妝師和造型師。

原本夏鳶敬那男人為她買了一套婚紗,但是她最後還是穿了顧衍生送的那一套。

以前夏鳶敬在辦公室總是看著時尚雜誌唏噓,說結婚要是買套Verawong的婚紗,再配上Tiffany的六爪婚戒,就完美了。每每這時候顧衍生就覷她,結婚是神聖而莊嚴的承諾,並不是穿了昂貴的婚紗,戴稀世的珠寶就能天長地久。

可不是,顧衍生結婚的時候,光是頸上的鑽石項鏈就近千萬,那樣奢華的婚禮,最後不也是離婚收場?

可是她也明白,每個女人對婚禮的那份完美的幻想都是無可睥睨的。所以她樂得幫夏鳶敬將這個童話裝點的更加完美。

傳說中夏鳶敬的那個表姐顧衍生也算是見到了,很美艷的一個女人,但美得很俗氣,穿著白色的伴娘群,胸擠得都變形了幾乎要跳出那小件的伴娘裙,看得顧衍生一臉黑線。她一直在旁邊酸酸的艷羨著夏鳶敬做了「灰姑娘」,而心思單純的夏鳶敬更是毫不掩飾如今的優越感。

新郎來的時候顧衍生幫著一起鬧了下,守在門口收了999個紅包才放他進門。

新郎很英俊也很年輕,雖然她是夏鳶敬的朋友,但是不得不說,這個男人優秀過頭,配夏鳶敬實在是綽綽有餘。這新郎應該是不苟言笑的類型,但是此刻眼中也有幾分欣喜。他看上去實在有幾分眼熟。顧衍生跟在人群里隱隱有了幾分不安。

這份不安不到一個小時都得到了強有力的證實。

顧衍生跟著夏媽媽進的主席。她還沒上桌,就看到了不該看見的人。

葉肅北面容清冷的坐在那裡把玩著手機,他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撥弄著手機,表情淡淡的,像是突然感應到什麼,他猛一抬頭,視線正和顧衍生呆怔的目光在空中對接。兩人都怔了一下。隨即撇開臉去。

夏媽媽也在第一時間看見了葉肅北,但是除了坐長輩的位置,只有葉肅北身邊還有座位。夏媽媽有些尷尬,低聲對顧衍生說:「我們也不清楚男方那邊的安排,人家是大家族,我們……小顧……要不,我給你換一桌?」

夏媽媽和顧衍生低聲嘀咕,葉肅北就那麼冷冷的瞧著。顧衍生感覺到被他注視的壓迫感,背脊有些僵,片刻,她挺直了腰板,用不卑不亢的聲音說:「既是不在意的人,坐在他身邊又何妨?」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正飄進葉肅北的耳朵里。

她慢慢走過去,葉肅北本能的替她拉開了椅子,她也心安理得的坐下,並且禮貌的道謝,然後兩人再沒有交談。想必這新郎和葉肅北有幾分交情,不然以葉肅北的性子,除了發小,哪會理?更不談是參加這種婚宴。

她哪裡曉得,葉肅北就是看到了請柬上的新娘名字和照片,才毅然決定來的,他就是算準了她會出席。

夏鳶敬的婚禮走著慣常的步驟,非常的溫馨,顧衍生坐在下面也感受到這種填滿每一分空氣的幸福。

開席以後新郎新娘開始逐桌敬酒。顧衍生拿起筷子低頭吃菜。婚宴上的菜肴都是花了心思的,精美而不俗氣,絲毫沒有財大氣粗的感覺,顧衍生夾了一塊炸的酥酥的藕泥,但她還沒咬下去,就感覺胃酸上涌,一股噁心的奶油味道撲鼻而來。她掩住嘴開始乾嘔起來。胃急速的收縮,喉頭全是酸味。

坐在她身邊的一位優雅的女士緊張的詢問著她,並且遞給她一盒胃藥,關切的說:「今天太忙了沒吃早飯吧,我也經常胃不舒服,吃點葯就好了。」

她掩著嘴對她揮揮手,正準備說話。身邊一道穩重而帶著幾分關切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直搗耳膜。

「她不能隨便吃藥。」

顧衍生驚愕的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緩緩地起身,叫來服務員,將她面前的幾道油膩或者甜香的菜移開,將清單的湯移到她面前。他自然地拿起她的碗盛了一碗湯放在她面前,他的聲音像風一般清逸,又像水一般瀲灧,輕淺的回蕩在她心間,他低聲對她說:「不舒服就別吃了,喝點湯吧。」

滿桌的人面面相覷,都看著這兩人,尤其是葉肅北,跟自己家似地從容的吩咐這樣吩咐那樣。雖然大半的人知道他們的關係,但是現在這樣子看上去,感覺報紙上那些事就像是耍花腔給外人看似地。有幾個人都放下了筷子,饒有興緻的看戲。

但是葉肅北做完這些,再沒下文,他坐下,繼續吃菜,動作不快,但是十分優雅,讓人看著都覺得是一場華麗的視覺盛宴。良久,桌上恢複了正常,大家又繼續吃飯聊天。

新郎新娘敬酒過來時,桌上笑笑鬧鬧的亂乎了一陣,顧衍生緊緊的握著筷子,趁亂低聲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她死死的盯著他,灼灼的目光像是要將他射穿。

葉肅北眼神淡然的看著那邊新郎新娘的鬧騰,漫不經心的回答:「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該知道的,我也知道。」他說的雲淡風輕,顧衍生卻像被人用手扼住了喉嚨一般難受。

顧衍生之後一直有些戰戰兢兢。她一直不安,沒有離開她一直在不安,她突然覺得肚子里的延續著她生命的孩子像一顆定時炸彈。葉肅北的話像突然撒入平靜水波中的一捧細沙。刷拉拉的引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他知道什麼?他又不知道什麼?她拿捏不準。她突然意識到這個孩子也許真的會把他們的命運再次攪在一起,可是她卻真的無力再淌進去。

婚宴結束後,顧衍生站在停車場出來的必經之路。穿堂風一陣一陣,她臂上因為冷起了雞皮疙瘩。她收緊了披肩。大約等了十分鐘,葉肅北的車終於出現在她面前。他一隻手撐在車窗上,看著她,眉頭立即皺了起來。

「上車。 」他的聲音里隱隱有些怒氣。顧衍生站在原處想了想,最終還是聽話的上了車。

車廂里一直有幽幽的香氣,這清香劑是顧衍生選的,味道淡淡的一點也不刺激。顧衍生每次一聞到就想睡覺。此刻也是如此,她漸漸安下神來。

葉肅北目不斜視的望著前方,手穩穩的打著方向盤。他 腳的頭髮又長長了。顧衍生看的有些失神。這個男人什麼都好,就是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

「是在等我?」葉肅北的聲音清清淡淡,卻還是能聽出幾分溫存。

顧衍生點點頭。

「下次不要站在風口上。 」

顧衍生再點頭。哪還有什麼下一次?她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你都知道什麼?」

葉肅北好整以暇:「你希望我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顧衍生心裡狠狠的掙扎,就像她無數次做的夢一樣,全世界都在坍塌,她想要逃,可是卻像被什麼定了身一樣,怎麼都邁不出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殘忍的一切將自己吞噬。然後一下子驚醒。葉肅北給她的婚姻讓她看不到天明,她不能任由自己沉淪。這麼想,她突然如釋重負。她輕輕地笑: 「你想要這個孩子? 」

她突然的平靜讓葉肅北有些措手不及。他短暫的怔楞,隨即循著心意回答: 「我想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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