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電控大門緩緩打開,衛舒夷腳踩油門,一氣開進院子。

從車裡出來站定,抬頭便見台階之上,別墅正門開了半扇。

身材頎長的男人環胸抱臂,斜倚在門邊,一雙眼睛厲光點點,唇抿得緊,彷彿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撲上前來。

衛舒夷氣定神閑,一步一步走得淡定沉穩。

入口被他擋住,行到門前進去不得,這才不得已停住腳步。

「幹嘛?」她斜睨他,「我要進去,讓開。」

他的眉頭擰成了結,轉頭瞪著她的目光如刀如炬,從喉嚨里擠出來的聲音含著怒意,比先前電話里的要重百倍千倍,「你還知道回來?」

「裴叔在不在?」衛舒夷卻像沒聽到他的話,問了一句就撥開他的手,從那縫隙寬的道兒中擠過去,「我來看看他和我媽。」

那男人跟在她後頭,關上門一齊進來。

晚上九點多,保姆和清潔阿姨各自回房不出,到大廳時卻見兩位長輩正坐在沙發上。

裴運榮從書頁中抬眸,看見衛舒夷,眼中略微詫異,但並無太大情緒波動,喜悅和憤怒都沒有,只點了點頭,「回來啦?」

這是他一貫的態度,從小到大,這麼多年了,衛舒夷早已習慣。嗯了聲,象徵性扯扯嘴角,叫他:「裴叔。」

他老神在在地靠著沙發,視線回到書頁上,眉眼未動,頭點了幾點。

這便算是寒暄過了。

再望向他身旁的另一位……蔣玉琴端坐著,多年的精養早已養出了一身貴氣,保養得當,美艷的臉上風采猶存,四十多的年紀,看著卻只有三十齣頭。

只是面色十分難看,衛舒夷踏進客廳的瞬間她就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待衛舒夷和裴運榮寒暄完,立刻忍不住斥道:「你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翅膀硬了,眼裡沒我這個媽了!」

「琴姨。」

衛舒夷還沒說話,她身後的男人只輕輕喚了一聲,立時讓她媽的怒氣消去不少。

「坐下吧。」蔣玉琴沒好氣地道:「好好的非要往亂七八糟的地方跑,一跑就是三年!裴洋天天日日地念你擔心你,生怕你在外頭過的不好受苦遭罪,你呢?三年往家裡打過幾通電話?我這個當媽的不理也就罷了,裴洋掏心窩子地對你好,你這個當姐姐的又是怎麼做的?!」

「好了。」裴運榮慢悠悠地出聲打斷她,「回來就好了,罵她做什麼。」

蔣玉琴沒說話,還是氣著,抬眸白了衛舒夷一眼。

衛舒夷挨著訓,默默在對面的沙發坐下,剛尋著個舒適的位置,旁邊一陷,方才用一聲喚給她解圍的那位,也大喇喇跟著坐下了。

他緊挨著她,依舊是在門口那個抱臂環胸的姿勢,胳膊肘還壓在她的手臂上。

在長輩面前,私下行為不能擺上來,她不好凶他,眼尾一掃,盯住他的眼睛,挑眉示意,「裴洋?」

是讓他離她遠些。

即使同在一個屋檐下,這麼多年了,還是沒能習慣他這般親密的姿態。

裴洋卻不理,料定衛舒夷在裴運榮和蔣玉琴面前有所顧忌,當做沒聽到她的話,不挪動半分,也不移開手肘。

衛舒夷一時半會奈何不了他,耐著性子和蔣玉琴掰扯了一桶有的沒的,本想來見一面就回去,裴洋卻勾著嘴角搶先道:「琴姨,我看時間不早了,她估計也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聊吧?」

衛舒夷從來不會打斷蔣玉琴的話,因為蔣玉琴不喜歡。

小時候有過幾次,被罰過以後便記在心上,不再插嘴,久而久之養成習慣,她說話時,衛舒夷便抿著唇,無論心裡想什麼,再不開口。

然而蔣玉琴的不喜歡在裴洋身上不作數,哪怕他正正好好打斷了她訓斥衛舒夷的話,她也沒有一點不悅,反而笑起來,「還是裴洋懂事兒。」

對上衛舒夷,她的笑意驀地收了收,「回房間休息吧,我和你裴叔也準備上樓了。」

沒有多說,衛舒夷知道這個時候開口說要走,蔣玉琴肯定會動怒。

只好起身回房,避開蔣玉琴將要上樓的方向,從另一側樓梯走。

裴洋沒有跟著,他坐在原處陪蔣玉琴聊天,不知說了什麼,逗得蔣玉琴掩唇笑個不停,裴運榮臉上也泛起笑意,未言語,卻也抬眸看了他幾眼。

衛舒夷的腳步在樓梯上停了停,不過只是一眼便轉開,頭也不回地繼續往上。

他們多像一家人吶。

垂頭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或許不該說像,應該說「本來就是」。

敲門聲響了五下。

衛舒夷靠坐在床頭,抬頭朝那個方向看去,沒有動。

「睡了,別吵。」

門外的人不肯走,和她耍起了賴,「不開我就踹了。」

或許是多年作對養成的習慣,明知道騙不走他,以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一定會是這種反應,她卻仍舊不願一開口就順了他的意。

閉眼懶懶地躺了一分多鐘,料想他的耐心已經到了盡頭,這才起身開門。

裴洋的臉色果然難看,冷冷看了她一眼,擠開她擋在門邊的身子,大步走進去在她床沿坐下。

衛舒夷慢悠悠地踱進去,上下打量他一番,「大晚上有事沒?沒事從我床上起開。」

裴洋不搭話,往小沙發上丟了一張卡。

她瞥了一眼,似笑非笑,「我不用你給錢,拿回去自己花。」

他收了先前的怒氣道:「我知道你跟在他身邊那幾年沒少掙。」

話里的『他』未點名,但兩人心知肚明,都知道說的是誰。

衛舒夷臉色微沉。

「你回來是廖申寧告訴我的。」先主動招了電話是怎麼弄來的,裴洋繼續說:「我不知道你做那些是為了什麼,可是經營工作室開銷大,你要養藝人,還要養員工,我雖然不懂這行,但也知道有多燒錢……」

停了停,他像是有些生氣,別開頭:「給你就給你了,不要你就掰了它。」

她垂眸,看著他越漸成熟的臉,沒有立時開口,抿唇不知在想些什麼。

裴洋是裴運榮和早亡的髮妻所生,五官俊俏,天資聰慧,完美繼承了他父母的全部優點。

衛舒夷跟著改嫁的蔣玉琴來到裴家的時只有七歲,而他四歲。

她第一次見到裴家父子的時候,兩眼直勾勾的,忘了眨眼,也忘了按照蔣玉琴教她的那樣,說好聽的話討裴運榮喜歡。

後來頭被人用力摁下,小小的她保持著低頭鞠躬的姿勢,盯著自己的紅色小皮鞋發獃,茫然地聽蔣玉琴在她身後笑著圓場。

那雙新皮鞋是蔣玉琴給她買的,只穿了一次,那天之後就被丟掉了。

因為裴運榮不喜歡。

「裴洋,我說過。」

眼裡的神色氳成一團,看不分明,她垂著眼瞼,聲音聽不出情緒,「別對我這麼好,你對我再好,我也還是不喜歡你。」

「你以為我很喜歡你?!」

騰地站起來,他瞪著眼,「我只是看不慣你要死要活的沒出息樣,一個顧冕,折騰了多少年還沒完?我早就看他不爽了,那小子根本就不是什麼好人!影帝了不起?他不想想當年沒出息四處打混的時候是誰陪他過的!也就只有你蠢,他要什麼沒什麼的時候你非他不可,他一朝翻身,你就只能跟垃圾一樣被踹開!」

「衛舒夷。」裴洋冷笑,「我真想不通,你在我面前這麼能,怎麼到他那兒一點本事都沒有?」

說完,擦肩從她身旁走出去,不改以往的舊習,門重重一摔,響亮的聲音替他表達了情緒。

衛舒夷靠牆靜靜站了一會兒,室內恢複安靜之後,不慌不忙回到床上,拿起手機給傅容引發了條信息。

——『明天自己去上課,我有事,記得別遲到。』

裴洋摔了衛舒夷的房門,尤覺心氣不暢,回自己房間時順手又摔了一把。

一個人關在房裡,氣著氣著又有些頹然。

她依舊是那副軟硬不吃的死樣子……不,比較之下,其實也算是吃軟不吃硬的。然而一想到她居然一聲不吭,一走就是三年,為了一個顧冕寧願在外頭漂也不著家,他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實在沒辦法說服自己放軟態度,好聲好氣地和她說話。

往後一仰,深深陷進柔軟的大床里,只覺得心裡有股火,熊熊燒著,就快要燎原。

他自小聰明,備受裴運榮疼愛,對於繼母蔣玉琴和那個所謂的『姐姐』,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父親私下和他說過,不會再要孩子,裴家有他一個就夠了。

這樣的話想必蔣玉琴也聽過,她對他的態度十數年如一日的好,親昵中又帶著些許小心翼翼。

說不上喜歡或討厭,總之就是習慣。

習慣了蔣玉琴的討好,習慣了衛舒夷頂著一張死人臉,幽靈般在這個家悄無聲息地來去。

在生活起居各方面,裴運榮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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