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沈沛寧盯著,孫文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猶豫半晌,看向趙貞,乾脆心一橫:「行!你替她喝,喝完,打這兒起,就當沒這麼回事兒!」

他覺得趙貞一個女的,最多喝個幾瓶黃的,滿桌都是洋酒,量她也喝不了多少,這樣對付過去,他有台階下了,也不至於得罪沈沛寧。

哪想,趙貞招手讓服務員拿來調酒用的東西,笑盈盈地問了他一句:「有的酒桌上沒有,孫先生不介意我幫你們點幾瓶吧?」

他愣愣搖頭,看著酒陸續上來,趙貞手法老練地調在一起,不同的調配方法,不同的用量,不同的杯子,到最後,擺了滿滿一桌。

每一種都有兩杯,一杯給她,一杯給孫文。

趙貞豪爽地端起酒,一杯杯仰頭飲盡。

「這杯殺手,敬您!」

「這杯深水炸彈,敬您!」

「這杯惡魔墳場,敬您!」

「這杯……」

全都是叫得上名字的烈性雞尾酒,令人訝異的是她不僅會調,而且敢喝!

像第一杯名字有點中二的『殺手』,就是由不同分量的伏特加、金酒、朗姆和百加得調製而成,平均下來,酒精度數大概在70度左右。

後面的也沒一個好惹的,孫文看著她這灌水般的架勢,人都快懵了。

「最後一杯。」趙貞喘了口氣,臉上微微飄紅,端著她那排最後一個杯子,沖孫文舉起:「這杯名字叫做tomorrow,喝完大家開開心心,這事兒就這麼翻篇!」

語畢,一口氣喝乾凈,絲毫不在乎形象地用袖子在臉上一擦。

為什麼叫tomorrow?因為它的成分分別為:絕對伏特加、朗姆酒、龍舌蘭酒、白蘭地、金酒、威士忌。

沒有一樣是輕鬆下得了肚的,一口乾掉,你就能知道它為什麼起名叫『明天』。

沈沛寧一開始驚訝,後來就只顧著看趙貞喝酒了,她灌酒的樣子野性十足,令人充滿征服欲,紅唇被酒水沾濕,看的他心痒痒,只想一把摟過來狠狠親一口。

半晌才回過神來,他眯眼看向孫文:「愣著幹什麼?她都喝完了,你還不喝?」

孫文頭皮微麻,一半是被趙貞不要命的架勢唬的,一半是被沈沛寧的眼神嚇的。沒有辦法,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趙貞一個女人都喝了,他要是不喝,以後出來,走到哪都得被人笑話。

眼一閉,端起酒杯,仰頭三兩口下肚,辛辣刺激的酒精味從喉嚨一路直衝心門,有的是一口就有反應,有的是後勁沉,十幾杯喝下去,他只覺得胃被掃蕩了一遍,難受得緊,眼都沁起了紅。

最後那杯tomorrow,他端在手裡看了好久,抱著『死就死吧』的心態喝完,人開始晃,眼前飄雪花似得迷迷濛蒙。

趙貞看著他喝乾凈,這才笑了,牽起許佳的手,跨出一步又停下,直視著孫文道:「孫先生,我人微言輕,但還是有句話想講,我覺得吧,男人的事還是應該和男人計較,算到女人頭上實在太難看了,您覺得我說的對嗎?」

孫文暈暈乎乎,已經不清楚她在說什麼,晃著腦袋點頭,他身後的人趕緊起身扶他,趙貞拉著許佳一走,他就直直往後栽倒,笑倒了斜對角看熱鬧的那一桌人。

只有一個人笑不出來。

趙貞拉著許佳回了更衣室,用毛巾幫她擦乾淨頭髮,一邊擦一邊覺得頭開始暈了起來。

大概是後勁上來了,她也是正常人,酒量好會喝酒,不代表不會醉。

她站著,許佳坐著,抱住她的腰哭得停不下來。

趙貞任她抱,柔聲哄著,沒一會實在撐不住了,推開她叮囑道:「工作服都濕了,你趕緊換自己的衣服穿上吧,我先去廁所洗把臉,等會咱們一起走,鬧了這麼一通,提前下班經理應該不會攔著。」

許佳淚眼朦朧地點頭,趙貞撐著最後一份勁兒衝去女洗手間,找了個開著的隔門,進去就開始催吐。

手指伸進喉嚨里的感覺十分難受,吐著吐著眼淚出來了,胃開始痙攣,氣像是連不上,從臉到脖子漲紅了一片。

趙貞癱坐在地上喘氣,好久才緩過來,起身摁下抽水馬桶上的按鈕,推門出去洗臉。

涼水潑在臉上,衝掉了污穢,這才感覺好些。

上方燈光太亮,洗手池泛著瓷白的光,莫名有些寒意。趙貞怔了一下,抬頭見鏡子里,正映出霍承安的身影。

她猛地轉身,看向兩步遠的霍承安。

臉上還掛著水珠,頭髮沾濕,趙貞唇瓣微啟,獃獃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他比從前還更內斂,以前只是沉默寡言,現在氣勢不一樣了,一雙眸子看過來,沉沉的,辨不出喜和怒,光是看著就叫人害怕。

「你在這裡上班?」他咬著煙,拿出打火機點燃。

以前的霍承安是絕對不會抽煙的,整個學校里,再沒有比他更襯得上品學兼優這四個字的學生。

趙貞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樣一種表情回應他的,聲音都沙啞了起來:「……是。」

他輕吐出煙氣,朝她走近,距離近到她能聞到他身上的煙草味。

依舊淡淡的,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乾淨清爽,雖然洗得發白的舊襯衫,已經變成了價值不菲的高級男裝。

他看起來過的不錯,這樣挺好。

趙貞想笑,又有點想哭。

她想退後,然而退無可退,背抵上了牆壁,他還是迫人地靠了過來。

「工資多少?」他突然問。

趙貞還沒反應過來,霍承安又接上了下一句:「我出十倍,你可以陪沈沛寧,換個人應該也沒差別。」

一種被羞辱的感覺侵襲而來,寒意鋪天蓋地,像臘月天的冰水將她從頭到腳淋了個遍。

「……我不是出來賣的。」她面如死灰,心彷彿在滴血,一字一句艱難到自己都不知是如何說出口的。

霍承安直起身拉開兩人的距離,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目光不明。

他好整以暇地打量她,半晌才動唇:「是嘛。」

無甚要緊的語氣,彷彿對她是不是都沒所謂。

香煙快要燃盡,燃到燙手的距離,他沒再說話,轉身走出了趙貞的視線。

懸著心的那條繩子頃刻斷裂,趙貞閉眼揪著自己的領子,狠狠咬牙,嘴裡瀰漫著一股苦澀的血腥味。

她撲到水池邊,打開籠頭拚命地臉上潑水。

那雙眼睛紅的像是要滴血,臉上濕濘一片,分不清是水還是眼淚。

鏡子里那張臉,看起來是那麼地狼狽。

許佳換上自己的衣服坐在更衣室等趙貞,趁著這個空檔,給聶回打了個電話。

那邊一接通,她只喂了一聲就忍不住哭起來,眼淚成串落下,說話聲哽咽,斷斷續續地。

然而卻沒聽到想像中的關切話語,連半分溫存都沒有,聶回不耐煩地開口:「你幹什麼?打電話過來一直哭,有事說事!」

「我……」許佳噎了一下,過後哭得更厲害,停都停不下來。

那邊有麻將聲,聶回聽她哭了幾秒,語氣越發差勁:「到底有事兒沒啊?沒事我掛了!」

許佳趕緊叫住他,把晚上發生的事情一說,那邊音調立馬變了。

「孫文?那個龜孫子!」他罵了一句,又道:「行了行了,事情我會處理,你該幹嘛幹嘛去吧。」

「聶回……」許佳還想說話,他直接把電話掛了。

斷線之前,她聽到那邊有人問什麼情況,聶回說沒什麼,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她愣愣地握著手機,眼淚在臉上划過,痕迹乾涸之後,有點綳,還有點疼。

趙貞從洗手間回來了,眼睛紅紅的,不等許佳問,便笑了笑:「水弄進眼裡,可疼死我了!」

許佳兩手一抹眼淚,急忙從口袋裡翻出紙巾替她擦。

「剛剛經理來了,准了我們提前下班。」許佳恢複精神,「你和我一起走還是回沈先生那?」

「當然是和你一起走。」趙貞挽住她的胳膊。回?她和沈沛寧之間,八百輩子也用不上這個字。

許佳把紙一團,丟進垃圾桶,背起包問她:「那你要不要去和沈先生打個招呼?」

沈沛寧看上趙貞的事,即使之前不知道,今夜也能看出來,許佳深諳這些有錢人的臭毛病,趙貞人好,她不希望趙貞惹怒他受難。

趙貞斂眸:「不了,他又不是我的誰,我去哪為什麼要和他報告?上班的時候坐在他身邊是沒得選,下班了我要做什麼誰都管不著。」

許佳嘆了一聲,沒有逼她:「那走吧,我們從後門出去,他問起來,經理肯定會告訴他。」

橫豎趙貞在這工作的日子不長了,那些人總不可能跟她一輩子。

她倆提起包從後門出了紅坊,去了趙貞住的地方。

沈沛寧左等右等不見人,最後聽經理說人已經走了,氣的臉色變了幾變,最後也只能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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