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賈誼為代表的漢儒對秦始皇的評價有兩大特點:一是評價較低(近乎全面否定),二是實用性強(重在討論大秦帝國的速亡)。
其實,秦始皇也不是全無是處,大臣失語也不是最初就如此,而是經歷了一個過程。在兼并六國之前大臣們在秦廷上常常是敢於講話,而且是講真話、實話;當時的秦王趙政也曾有過兩次知過善改的良好記錄。
第一次,鄭國間諜案出現之後,秦王趙政在秦國舊貴族的喧囂中錯誤地下達逐客令,收到李斯的《諫逐客書》後,立即收回成命,重用李斯。
第二次,滅楚之時,青年將領李信力主二十萬大軍可以滅楚,老將王翦認為非六十萬大軍不可。趙政認為王翦年老膽小,於是派李信率領二十萬大軍滅楚,慘遭大敗。趙政於是親自到王翦家中道歉、認錯,誠懇邀請其出山,並且滿足了他帶六十萬大軍出征和他個人所有的物質請求。
李斯上書,王翦直言,說明此時的秦王趙政深知堵塞言路是為政之大忌。所以,他以自己的行動倡導大臣進諫。
趙政的這兩次知錯改錯,第一次為秦國挽回了大批六國人才,為兼并六國儲備了大批有才之士;第二次重用了能臣王翦,滅掉了土地遼闊、實力強大的楚國,為兼并六國消滅了最後一個強大的對手。
秦兼并六國成功之後,趙政改秦王為始皇帝,創立皇帝制度,這時趙政的頭腦開始極度膨脹,再也意識不到自己還有可能犯錯誤了。一個人人生前期的成功並不能保證人生後期的成功。
秦始皇第一次滅楚之後承認自己有錯是因為打了大敗仗,戰爭以鮮血教訓了他,但是兼并六國之後,大規模的工程建設一個接一個地開工,他求仙問道,頻繁出巡,不立太子,不立皇后,焚詩書,坑術士,北擊匈奴,南征越地,給秦國子民帶來深重的災難,而這些並不能如兵敗楚國一樣立即讓秦始皇意識到犯了錯,兼并六國的成功使秦始皇飄飄欲仙,忘乎所以。
秦始皇稱皇帝之後,他的宮廷上並非完全沒有朝議爭辯,大臣們也並非一開始就患上了集體失語症。
比如說秦始皇建立郡縣制之時,以丞相王綰為首的朝中許多大臣一邊倒,集體反對,只有李斯支持秦始皇。這次朝議以秦始皇決意要執行郡縣制而告終。但是,郡縣制與分封制之爭並沒有結束。秦始皇三十四年(前213),博士淳于越再次提出了郡縣制不如分封制,結果引發了李斯的建言和焚詩書事件。
我們對比一下兩次郡縣制與分封制之爭,第一次秦始皇僅僅是採納了李斯的建議,下令全國推行郡縣制,並沒有其他嚴厲的舉措,沒有對朝臣形成巨大的心理壓力。
第二次郡縣制與分封制之爭,秦始皇又採納了李斯的建議,但是這一次卻下達了焚書令。
秦始皇下達焚書令時並沒有處罰博士淳于越,但是淳于越和朝中大臣們的心理肯定承受了一次重大的打擊。賈誼說「天下之士,傾耳而聽,重足而立,鉗口而不言」是完全正確的。我們前面講過,郡縣制與分封制各有利弊,但因為兩種制度的爭議而引來焚書令,誰還敢再多言?「忠臣不敢諫,智士不敢謀」成為必然的結果。
以賈誼為代表的漢儒對秦始皇的否定性評價不是偶然的,它是漢代社會政治現實的需要。秦漢相承,時代相聯,賈誼儘管是漢文帝朝的少年才俊,但是,賈誼出生於公元前201年,也就是劉邦建立漢王朝的第二年。所以,他生活的時代是西漢初年,此期的現實政治讓人們更多地思考秦亡漢興的原因,更多地在總結秦始皇的過失,為新興的漢帝國提供歷史借鑒。正是這種時代因素讓人們來不及思考秦始皇的貢獻,人們所有的著眼點都放在秦始皇的失誤上了。
政治的思考從來都必須服務於現實需要。漢代對秦始皇的評價也必然是為鞏固漢王朝的現實政治服務的,所以,漢儒評價秦始皇充滿了濃郁的當下的實用色彩。
那麼,漢代以降的學者又會如何評價秦始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