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鞏固帝位 殺手足除舊臣 白色恐怖

秦二世胡亥繼位之後便立刻加強祭祀、巡行天下、大興土木,意在通過這些舉動,向天下人證明自己帝位得來的正當與合法。但是,費盡心機想讓他人相信的事情,往往都是些無稽之談。所以,儘管胡亥即位後就緊鑼密鼓地張羅了這些大事,但做賊心虛的他內心仍然忐忑不安。

胡亥到底害怕什麼呢?

他怕兩點:一是怕大臣不服,二是怕皇子爭位。

胡亥雖然當上了「秦二世」,但是,朝中官員都是秦始皇在位時的舊臣。他心中暗想:這個皇位,既然我可以坐,其他二十多位兄弟都是皇子,也都有權利繼承帝位,都可以一爭天下(大臣不服,官吏尚強,及諸公子必與我爭,為之奈何?《史記·秦始皇本紀》)。說白了,根本原因還在於他是靠非法手段當上的皇帝,所以,坐上龍椅的胡亥心裡不踏實。

忠實於胡亥的趙高聽了他的內心獨白之後會怎麼辦呢?

趙高獻了兩條毒計:一是殺舊臣提新臣培植個人勢力,二是殺皇子除公主解除後顧之憂。

趙高心裡也明白,他和胡亥一樣地位不穩。雖然自己身居高位,但是,朝中大臣們對他並不服氣。原因是趙高原是個被人看不起的內臣,雖然秦始皇器重他,但是,他在朝中諸多大臣里毫無地位。沙丘政變之後,趙高一下子躍居高位,當上郎中令,位居九卿之列。大臣們雖然表面上不說,但心裡並不服氣。趙高深知自己跟胡亥一樣在朝中毫無根基,要想樹立自己的威信,鞏固自己的根基,只有除掉昔日不把他放在眼裡的舊臣,培植自己的黨羽(今高素小賤,陛下幸稱舉,令在上位,管中事。大臣鞅鞅,特以貌從臣,其心實不服。今上出,不因此時案郡縣守尉有罪者誅之,上以振威天下,下以除去上生平所不可者。《史記·秦始皇本紀》)。

所以,趙高的毒計建議了兩點:「殺」和「提」。殺誰?殺舊臣,殺皇子。提誰?提拔無錢無勢不受重用之人。趙高的理論是,這些人從來不受重視,沒有地位,你現在一下子把他們提拔上來,他們會非常感謝你,為你效忠。

趙高這個「貧者富之,賤者貴之」的辦法是古往今來一切培植個人勢力的人使用得最普遍也最有效的方法,也是非常毒辣的一招。說白了,就是恩威並用,有破有立。

兩個計畫被採納後,趙高得意地說:陛下這樣做,天下就安定了,您也可以省省心好好享受一下人生了(陛下則高枕肆志寵樂矣。《史記·李斯列傳》)。

胡亥聽完趙高的話,躊躇滿志又不無感慨地說:人生一世,好像是坐著六匹駿馬拉著的車子飛馳經過一個小小的縫隙,轉瞬就是百年啊(夫人生居世間也,譬猶騁六驥過決隙也。《史記·李斯列傳》)!我已經當上了皇帝,我想滿足耳目的一切慾望,享受我所能想到的一切快樂;同時,保證天下不亂,百姓安居樂業(吾既已臨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窮心志之所樂,以安宗廟而樂萬姓,長有天下,終吾年壽。《史記·李斯列傳》)。

可見,胡亥繼承君位之後的確是想充分享受人生,但他也想保證百姓安樂、江山不亂。昏君也並不是不考慮百姓,而是他們不知道百姓需要什麼。當然,保證百姓的安樂也是保證自己享受的前提。

一個二十一歲即位的皇帝一上台就要享樂,瘋了嗎?

沒有!他不是弱智。胡亥從一生勤勤懇懇的父皇的暴病而亡中悟出了這樣一個道理——人生苦短!正如八百年後晚唐許渾在詩中吟唱的那樣:「莫道少年頭不白,君看潘岳幾莖霜?」(羅時進《丁卯集箋證》卷九《途中逢故人話西山讀書早曾遊覽》,江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潘岳是西晉著名的好男兒,是中國古代著名的美男子,但是,年輕貌美的潘岳曾幾何時已經變得華髮滿頭了。也正如明代詩人劉玉所感嘆的那樣:「莫道少年堪久別,高堂華鬢亦蕭然。」《明詩綜》卷三十二《寄咸肅兄》,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台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不要以為自己年輕就經得起歲月的磨礪,時光照樣可以讓「少年」變成「華鬢」。充分享受人生應當是昏庸但聰明的胡亥對人生的一種領悟。

老謀深算、陰險毒辣的趙高繼續利用胡亥的不安心理,開始對大臣、對胡亥的兄弟姐妹大搞白色恐怖。

胡亥認為趙高的話實在是太有道理,字字句句緊扣他的心扉,兩人不謀而合。於是,胡亥下令重新修訂法律。群臣和公子有罪,就交給趙高,讓他審訊。秦始皇的十二位公子在咸陽街頭被斬首示眾,十位公主也在杜縣被處死,財物沒收,連帶治罪的不計其數(二世然高之言,乃更為法律。於是群臣諸公子有罪,輒下高,令鞠治之。殺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陽市,十公主矺死於杜,財物入於縣官,相連坐者不可勝數。《史記·李斯列傳》)。

秦始皇的一個兒子公子高看到這種情況,知道難免一死,便想亡命他鄉,但是,他擔心自己逃走後,全家人會被滿門抄斬。只好上書胡亥說:先帝在世之時,我備受先帝恩寵。我本該與先帝同死而沒有做到,這是我為人之子的不孝,為人之臣的不忠。不忠不孝的人沒有理由活在這個世上,請允許我隨先帝死去,而且把我埋在驪山腳下。懇求皇上答應我(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書曰:「先帝無恙時,臣入則賜食,出則乘輿。御府之衣,臣得賜之;中廄之寶馬,臣得賜之。臣當從死而不能,為人子不孝,為人臣不忠。不忠者無名以立於世,臣請從死,願葬酈山之足。唯上幸哀憐之。」《史記·李斯列傳》)。這叫什麼?這叫主動找死。這個世界上如果真有這種人,只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無奈!而且是萬般無奈!

可憐的公子高是無路可走,才「主動要求」為秦始皇殉葬的。

這封奏書報上去以後,無絲毫手足之情的胡亥得意至極、興奮至極。即傳趙高,並把此書向他展示,以此來享受倆人狼狽為奸計畫的成功,並說道:這是窘急無奈了吧?於是,胡亥答應了公子高的請求,賜給他十萬錢予以厚葬(書上,胡亥大說,召趙高而示之,曰:「此可謂急乎?」趙高曰:「人臣當憂死而不暇,何變之得謀!」胡亥可其書,賜錢十萬以葬。《史記·李斯列傳》)。這樣,公子高為秦始皇殉葬而死,因此保全了家人。可悲!

秦始皇另外的一個兒子——公子將閭等三人被關押在內宮。秦二世胡亥派使者對將閭說:你們不遵守臣道,判處死罪。將閭說:宮廷的禮儀,我們從來不敢不聽從掌管司儀的官員;朝廷的位次,我們從來不敢有失禮節;奉命對答,我們從來不敢說錯話。怎麼能說不盡臣道呢?希望能知道我們的罪名再死。使者說:我不能參與議罪,只是奉命行事。公子將閭仰天大呼:天啊!天啊!我們沒有罪!兄弟三人流著眼淚拔劍自殺了(將閭乃仰天大呼天者三,曰:「天乎!吾無罪!」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劍自殺。《史記·秦始皇本紀》)。

大規模的殺戮讓整個皇族震驚。若有大臣進諫便被定為誹謗,所以,戰戰兢兢的大臣們為了保住祿位,保住自己的性命,只得屈從討好秦二世。朝中的大屠殺也使全國百姓震驚恐懼,整個大秦帝國籠罩在一片肅殺的白色恐怖之中。群臣震恐,百姓震恐,有叛亂之心的人越來越多(群臣人人自危,欲畔者眾。《史記·李斯列傳》)。

胡亥就是坐在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頂上開始了他人生短暫的尋歡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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