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潺潺漫不經心的灑照在花草樹木的枝葉上,彷彿給小望山上一切的鍍上了一層銀輝,江南秋末的夜晚,透著幾分凄涼,幾分蕭瑟。
秋風拂過,似是情人的雙手,輕輕拂過臉頰,撥亂了花圃中人的散亂的長髮,他呆望夜幕上的繁星,本該平波清冷的眸光中一片波光迷離的朦朧,種種情緒閃過,幾分寂寥、幾分苦澀、幾分疼痛,終,混成了一汪冷冽的冰泉……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師兄,這詩說的是什麼?」女童圓圓的鵝蛋臉上,滿是疑惑的眸子注視著對面的白衣少年,嘴裡一遍遍的重複書上的詩句。
鳳澈放下嘴邊的玉笛,如玉的臉龐閃過一絲尷尬的紅潤,故作鎮定的拿走了桌上的詩經:「師妹還小,不是念這些的時候。」
女童拽著自己的兩個小辮子,對著鳳澈做了個大鬼臉:「哼!師兄不說我也知道,不就是一個女子喜歡上了一個男子,心中隱隱期盼著要嫁給那人,並且暗暗發誓即便是將來被那人薄情的拋棄,也不以為羞辱。」女童想了一會:「那人為什麼要拋棄喜歡自己的人呢?……嫣兒一直好喜歡好喜歡師兄,師兄會一直對嫣兒好嗎?會不會也像詩中寫的那樣,有一天也會拋棄嫣兒呢?」
鳳澈放下手中的詩經,如墨的鳳眸凝視少,指腹輕柔的撫過她圓圓的臉頰,柔聲道:「不會,師兄一輩子都不會拋下嫣兒,會一直對嫣兒好,一輩子對嫣兒好……」
三月天,春意盎然。
「師兄!師兄!」少女滿臉興奮的一頭扎進了鳳澈的懷中,氣喘吁吁的嬌聲道:「師兄,今日我下山在街市上看到一個男子和師兄長的幾乎一個模樣,不!也不一樣,感覺不一樣!」
鳳澈一襲白衫,溫文爾雅的一笑,氣息溫和而無害,他執起衣袖擦拭著少女頭上的薄汗:「都大姑娘了,還這般的魯莽。」
涼風有信,皎月無邊。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一輪明月映在杏花上,閉月羞花般的少女酣醉在花亭中,眸中隱隱有淚光:「師兄,我一眼便喜歡上他了……」
鳳澈如玉的臉上,一抹心碎,一抹傷痛,柔軟的指腹溫柔的拭去了少女臉上的淚珠:「師兄知道了……」
廣闊的大堂,一聲清脆的玉碎聲。
戚閣主怒吼咆哮著:「鳳澈!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鳳澈垂下眼眸,撩起長袍,跪下身去,抬眸不卑不亢的說道:「鳳澈要與師妹解除婚約,求師父成全。」堅定的語氣不容反駁。
逐漸的,戚閣主臉上的怒容褪去,冷笑一聲:「這姻親是當年我與你父協定下的,當日我能收你為徒,便是因這婚約的緣故,如今你想毀婚,就是要背叛師門!鳳澈,你真要背叛師門嗎?」
鳳澈閉上雙眸,一點點的伏下身軀,重重的三叩首:「恕徒兒不能盡孝了。」
黃昏下,一側清冷的廂房內。
「都是我不好,累的師兄被爹爹廢了武功……」少女坐在床榻邊,哭的雙眼紅腫。
「嫣兒莫要自責,師父已是手下留情,終是不忍心傷了我的經脈。」床榻上,鳳澈臉色蒼白,可淺淺如春風般的笑容依然掛在如玉的臉上,他伸手拭去了少女的淚痕:「嫣兒大了,不能動不動就哭鼻子了。」
冰冷的房間,瀰漫著濃重的草藥味。
『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滿臉喜色的少女推開:「師兄!爹爹答應讓我下江南了!……師兄,你你,你要走嗎?」
鳳澈將尚未來及藏起的包袱,推到了床裡面,回眸對少女安撫一笑:「是啊,五湖四海、山光水色、想出去走走看看。」
少女泫然欲泣:「師兄不是曾答應過,要帶嫣兒下江南的嗎?」
魚米之鄉,春紅柳綠。
江南宛若二八年華的小家碧玉,處處透露著羞澀的美,嬌媚的柔。
少女依偎著男子的懷中,男子一身玄色長袍,本該犀利的眸光卻是溫情一片,冷硬的臉上露出一抹極少見的柔和,手輕輕的撫摸著少女的長髮。
花香鳥語、湖光水色,映出相依相偎的二人,宛若一張唯美的山水畫,二月的春風宛如最鋒利的剪刀般,刺痛了鳳澈的雙眸,將那顆心扎的傷痕纍纍。
鶯聲燕語,春意正濃。
荷花亭下,少女不安的攥住男子的白衫,滿眼的祈求:「師兄,嫣兒在這裡一個親人也沒有,爹爹也生了嫣兒的氣,從此不會再管嫣兒,師兄,師兄難道要嫣兒孤零零的獨自一人出嫁嗎?」
垂著眼眸的鳳澈,長長的睫毛遮蓋了心思,良久,他輕然抬起眼眸,柔柔一笑:「師兄送嫣兒出嫁……」
春末的花枝,搖曳最後的春色。
富麗堂皇的廳堂上,少女已是一頭婦人的髮髻,挺直了腰桿端坐在正堂之上,只是絞著手絹的手,暴露她的畏懼。
「呵!我當我的顯哥哥娶了怎樣的絕色呢,不過是個稍有姿色的黃毛小丫頭!」女子絕色妖嬈的容顏上露出一抹得意的媚笑:「夫人新婚燕爾卻獨守空房,不好受吧?夫人想知道顯哥哥這幾日都宿在哪嗎?……呵!好好當你的夫人吧!莫要再有什麼空想!」
徐徐晚風,將繁花吹落滿地。
少婦手持酒盞,披散著長發,雙腳□沿著花亭的欄杆行走著,時不時的大笑幾聲:「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鳳澈蹲下身去,撕去白袍上的衣擺,包在少婦的腳上:「風涼了,回屋去吧。」
「屋子裡好冷……師兄,為什麼呢?為什麼嫣兒喜歡的人不是你?」少婦睜著迷濛的淚眼,望著一身溫和氣息的男子:「師兄,你是不是也要走了?你是不是也不要嫣兒了?」
鳳澈清淡的眸中泛起波瀾,他一點點的斂下眼眸,聚精會神的包紮著少女腳下的布,再次抬起眼眸,暖暖淺笑:「嫣兒已嫁作人婦,還是如此任性,這讓師兄怎般的放心留下你一個人呢?」
初夏,柳綠花紅。
「你想留下來,也不是不行。」近一個多月不見人影的玄衣男子,斜坐在廳堂之上,犀利的眸子上下打量著立在廳堂上的白衣人,逐漸的,冷冽的臉上露出一抹玩味和嗜血:「你已是廢人一個,我要你作甚?不過……既然那麼想留下來,便要立下終身為奴的契約,還要改姓!」
冬日,霜風如刀,刀刀催人老。
少婦那笑靨如花的臉,在歲月的摧殘下已如昨日黃花,憔悴、無神、眸中滿是惶惶的不安「一年了,一年多了,這些年來,他是第一次那麼久沒回過房了,師兄……師兄,嫣兒想要『凰珠』,嫣兒留不住他,能留下他的孩子便也心足。」
鳳澈一身粗布白衫,氣息還是如從前那般平靜溫和,只是那清淡的眸中掩也掩不住的不忍、傷痛和疲憊,許久,他抬眸一笑,輕聲道:「師兄去找……」
月上中天,微風拂過,鬱鬱蔥蔥的竹林發出『沙沙』的聲音,白月光透著竹窗灑照在床上的人,讓那張清秀的小臉透著幾分唯美與出塵。睡夢中的人似是睡的極不好,柳葉眉頭簇成一團,嫣紅的嘴唇微微的張著,呼吸有幾分輕快和急促,瘦弱的手指緊緊的抓住被子。
「北宮伯玉!放開!……住手!」
「你敢……殺了你的!住手!放開!一定……殺了你!……殺了北宮伯玉!」
「北宮伯玉!……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碎屍萬段!」
一遍遍的夢囈,重重複復的說著這幾句話,不知何時,聲音漸漸的低落了下來,低低啜泣聲響起,那夢中都壓抑不住的委屈,不知到底是為了什麼……
十月二十六,謂青龍、明堂、金匱、天德、玉堂、司命六個星宿是吉神,六辰值日之時,諸事皆宜,不避凶忌,實屬十年難得一見的黃道吉日。也正是天下第一大庄莫家莊莊主,江南盟盟主,武林盟代盟主莫苛提前加冠的日子。
高陽風暖萬里無雲,亭台樓閣花林山水。十八年前的大火併未燒到已有上百年歷史莫家的根基,莫家莊園依然美輪美奐,堪比皇家。
時值正午,莫家正門外已是車水馬龍人頭攢動,諾大的庄內已擠滿了各種來路的人,聲沸騰喧鬧一片。
醒之扶著臉色有些蒼白的諸葛宜找了一處僻靜的地坐了下來,滿是抱怨的說道:「本以為還能看看加冠是怎麼回事,沒曾想咱們居然根本就進不了家廟,既然冠禮儀式不準=給外人看,又何必請那麼多人來?……」
諸葛宜好脾氣的笑了笑:「家廟豈是我們這等外人能進,雖然說是邀請咱們參加,但也只是中午的大宴,我本以為你是知道的。」
醒之忿忿道:「我怎麼可能知道,我又沒有參加過別人的冠禮。」
諸葛宜有些疲憊的靠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