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弱水三三千取一瓢 難入喉 夢醒回眸秋風逝(二)

見醒之露出了今晨的第一個淺笑後,連雪、連悅兩人輕舒了一口氣,連雪笑道:「宮主想必也餓了,師父還在外廳等著和宮主一同用飯呢。」

醒之側目看向垂首站在一旁的連雪、連悅,可心中說不出的奇怪,她想了想,有點冒昧開口道:「你們抬起頭來。」

連雪、連悅兩人依言同時抬起頭來,同樣的衣袍卻是兩張陌生無比的臉,一個看著溫文爾雅,一個略顯剛毅,均不是昨日看到的那張臉,醒之微張著嘴呆在原地:「那個……那個你們哪個是連雪,哪個是連悅?」

一個人上前一步,露出溫和的笑臉,他整個人看著並不像是醫者,渾身上下散發著濃濃的書卷味,白皙無暇的肌膚讓他越顯文質彬彬的,尤其那雙微微眯起的眼更是讓人忍不住的想親近:「回宮主,我是連雪。」

另一個人也上前一步,身形稍顯消瘦,五官有稜有角宛如刀刻一般,臉上的表情非常的冷淡,他微垂著眼:「連悅。」

「噢。」醒之獃獃的點點頭,似是還沒有回過神來。

連雪笑了笑,柔聲道:「宮主不如先用飯,師父自會與你細細說來。」

一個長長的紅木桌,醒之有些彆扭的坐在正中的上座,時不時抬頭偷看坐在自己兩手旁的四個人,幾次欲言又止。

諸葛宜抬眸笑了笑,將一塊不知名的肉夾到醒之碗中:「小宮主不要只喝粥,這是小望山一種藥草喂出來的野味,不膩的。」

醒之點了點頭,有點扭捏的說道:「諸葛先生……你們可以不可以不要對我那麼恭敬,也不對我那麼客氣,怎麼說我現在算是寄人籬下……而且我的並一定就是你們要找的人,你們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小宮主……若諸葛先生不嫌棄,直接喚我姓名便是。」

諸葛宜看著醒之的目光越發的柔和了:「小宮主莫要說什麼寄人籬下的傻話,待到小宮主恢複記憶便知道我們對您來說算是什麼……不過小宮主既然開了口,宜也只有從命。」話畢後,側目看向身旁的人:「連雪、連悅你們聽到了嗎?」

連雪、連悅齊聲應了聲,唯有郝諾一人一言不發的垂著頭,似是與那碗飯有仇一般的惡狠狠的瞪著,口中念念有詞。

醒之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不如先生叫我醒之吧。」

諸葛宜笑道:「那醒之叫我先生是否也太過客氣了?」

醒之皺了皺眉頭,努力翻閱著合適的字眼:「若諸葛先生不棄,醒之便喚你一聲前輩如何?」

諸葛宜搖了搖頭,轉過臉去看向門外的方向,低聲說道:「宜怎敢讓做您的前輩,若醒之真不見外,不如叫我子秋,我全名諸葛宜,字子秋,這字自取了後……好些年便從來沒人喚過。」語氣中說不出的失落與蕭瑟。

「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子秋,倒是個好名字。」醒之強壓住心中那股不妥與煩躁,勉強的笑了笑,客套的說道:「先生既然如此不拘,醒之也就不再客氣,以後便叫先生子秋便是。」

諸葛宜極緩慢的轉過臉來,平凡的臉上一雙眸子閃閃發亮,似乎有萬千情緒瞬時湧出:「如此,如此子秋先謝過宮主……醒之了。」

「師父不要難過了,這個字不要也罷,那個笨蛋宮主不要你是她自己笨……」「郝諾!」諸葛宜怒喝一聲,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郝諾不服氣的瞪了瞪眼:「本來就是!那個冒牌貨哪裡會給她擋災解……」諸葛宜已是怒不可遏,霍然站起身來,厲聲打斷了郝諾的話:「郝諾!你即刻回房,面壁思過三日!」

郝諾滿臉委屈的與諸葛宜對視一會,又側目看一眼楞在原地毫無反應的醒之,怒氣沖沖的站起身來,跑出門外。連雪、連悅二人不動聲色的站起身來,朝門挪去,卻被諸葛宜怒聲喝止:「不許哄他!這三日不許給他送吃的!」

醒之被這一聲暴喝振回了心神,有些尷尬的輕咳了一聲:「郝諾還只是個孩子,諸、子秋其實不必如此嚴苛……」話未說完醒之自己便皺起了眉頭,不知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諸葛宜此時才意識到醒之還在身邊,神色一緊,連忙垂下頭:「醒之說的是,是子秋對郝諾太過苛責了。」

醒之聽罷此話,心中更是說不出的古怪,她動作僵在原地,卻是不知該說些什麼,諸葛宜見醒之臉色陰沉沉默不語,更是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謹慎又小心的站在原地,眼瞼也漸漸的垂了下來,似是在等待著懲罰一般,連雪、連悅也挪到了諸葛宜身後,垂首而立。

三人忐忑不神情與不安的情緒全部落在了醒之的眼裡,那一副慎重又沉重等待醒之開口的模樣,更讓醒之說不出的憋屈和煩躁,無名的怒火瞬時蔓延開來,嘴裡本來甘美的葯粥頓時索然無味,她皺了皺眉頭,放下手中的湯匙,站起身來快步離去。

待到醒之的腳步遠去,諸葛宜才敢抬起眼眸,他回眸看向連雪連悅二人:「若此次……小望山再得不到小宮主的認可,恐怕恐怕……永生永世再難翻身……」

連雪抬頭看向醒之消失的方向,微微一笑:「師父放心,宮主並非心狠之人,只要想起一切,定然做不出遺棄血脈之事。」

諸葛宜搖頭苦笑,眸中難以遮掩的疲憊:「為師,此生已是無望,只望諾兒會比我幸運些……」

小望山的後山是片一望無際的杏林,此時正直杏樹結果的時候,一顆顆青青黃黃的果實點綴在枝葉間,散發著淺淺的果香。許是諾大的小望山終年不見人煙的緣故,山上的各種小動物都不似外面的那樣怕人,偶爾可看見幾隻小松鼠越過躺在地上的人,挑揀著樹上熟透的杏子,有的膽大些的還會停留片刻,有些好奇的盯著樹下的人。

醒之無精打採的躺在杏樹下面,有一下沒一下拔著地上的青草,自昨日知道無恨並不在小望山時又被告知一些似是而非的事,醒之心中就說不出的凄惶與茫然,並且深深的懷疑著小望山等人的動機,一夜莫名的安眠,讓醒之的疑心不禁加重,雖然趁人不察的時候,仔細看了看香爐,並未看出有燃香的痕迹,醒之還是說不出的不安。今日晨起直至現在,醒之已經盡量在忽略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可卻不知為何那不安越是壓抑卻顯沉重,似是有什麼極不好的事正在發生著。

江南並非漠北,這裡的一切對醒之來說太過陌生,雖心中認定小望山的人不一定能靠得住,可醒之還是不得不停留在此與眾人虛與委蛇,金陵城堪比譙郡四座城池,莫說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外鄉人孤身去找人,即便是走在大街上能找回來時的路已經不錯了,即便醒之如何的不信任廬舍的人,可也只能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廬舍。

醒之心中特別的疲乏無力,似乎當初那股支撐著醒之來江南的信念和執著似乎在瞬間被什麼蠶食了個乾淨,醒之已經不能像一切一樣對什麼都很樂觀,也不能像在漠北時對誰都無條件的信任著,思慮也一日重過一日。

醒之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把無恨弄丟了,無恨是自己從漠北到江南這一路的支撐與堅持,怎麼能丟了呢?醒之每每想起是因為自己無條件的相信了莫苛,才會丟掉無恨的時候,翻山蹈海的悔恨與絕望便能瞬時將醒之淹沒。

醒之做夢都不敢想無恨落在那些人手裡,到底會出什麼事,如果真有什麼萬一,即便是死上一千次一萬次也對不起玲瓏月交託時那殷殷期盼與無條件的信任。

小望山上眾人的態度極其詭異,關於他們所說的婀娜山天池宮,醒之不知道潛意識裡是不相信,在醒之的概念中婀娜山上人只不過是傳說,傳說不過是虛無縹緲的故事,故事中那些傳說中人可以讓人仰望讓人嚮往,可當你突然成為傳說里的人時,那是一種多麼荒謬的感覺。所以即便是答應了找回記憶,醒之也並未把諸葛宜所說的話全部當真。

一隻大膽的松鼠,站在醒之的手旁,盯著醒之看了又看,一直沉溺在思緒中的醒之在不知不覺間已被它吸引了,那松鼠等了又等似是實在經受不起誘惑,自認為隱秘的朝醒之身上跳去,一點點的挪到醒之的腰間,扒拉著小爪子去拽醒之腰間閃閃發光的金玉相間的配飾,左拽左拖四個蹄子一起拖拽,什麼姿勢都用了個遍,小松鼠折騰了好半晌,怎麼也弄不掉那亮晶晶的東西,著急的抓耳撓腮的團團亂轉,一隻爪子就是不肯放下那根繩子。

醒之被這呆呆傻傻的小松鼠逗的笑了起來,小松鼠收被笑聲驚嚇到了,一下鬆了爪子,大大的眼睛機警的看向醒之,醒之抬手就要去抓身上的小松鼠,卻被一隻手輕輕的擋住了下來。

「別抓,嚇到它,它就會咬人的。」郝諾一邊小聲的說著話一邊伸出手去,放在小松鼠身旁,小松鼠歪著腦袋看了一會,似是認識這隻手一般,放棄那拽不掉的配飾,想也不想就跳上了這隻手。

郝諾歪著腦袋眯著眼,一臉得意的摸了摸手中的小松鼠,將小傢伙送到了醒之的面前:「看,你對它友善,它就能感覺到的,就不會咬人了。」

醒之坐身起來,用手指點了點松鼠的小腦袋,漫不經心的說道:「對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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