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情絲三千截一縷 憎年幼 最是年少輕狂時(十二)

清晨時分,整個譙郡城還籠罩著一片灰濛濛的霧氣。

徹夜未眠的醒之,隨便的綰了一個簡單的髮髻,背上包袱,輕輕的將房門開了一條縫隙,待看到空無一人的院子,她才敢邁出腳步。

走至大門時,醒之的腳步頓了一下,她回頭看了一眼付正倫緊關的房門,伸手拉開了大門,抬眸卻對上付正倫那雙滿含沉痛的雙眼。

「爹爹……」醒之獃獃的站在原處,聲音微弱的喚道。

付正倫瞳孔微縮,隨即沉下了臉,隨即對身後的兩個老嫗說道:「將小姐帶回房去!」

「爹爹!你怎麼能忍心讓你的女兒去給人家做個毫無地位的妾室?!你……」

「還不快將小姐拖進去!」付正倫一聲怒喝,那兩個老嫗,不過醒之奮力的掙扎,一人一邊將醒之拖進了院子內,聽到動靜的木通,匆匆的穿上衣物,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家小姐在付正倫的指揮下,拖進了自己的屋子。

只見那兩個老嫗將醒之奪下醒之伸手的包袱,好不憐惜的將醒之扔進了屋內,不顧醒之的大喊大叫,隨即關上了門,落上了鎖。

醒之歇斯底里的叫喊著,拍打著廂房的門,而一門之隔的付正倫的心卻如鐵打的一般,無動於衷的站在原地,滿臉的冷凝,付正倫隔著窗縫隙,看了一眼敲打房門的醒之,沉聲說道:「你且冷靜冷靜,待你冷靜下來,這兩位嬸娘便會教你該學的規矩,七日後侯府便會派花轎接你進門。」

「爹爹……爹爹,我是你的女兒啊,你怎麼能這般的對我?你不該是很疼我嗎?我自小沒有娘親,你不該是很疼很疼我嗎?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逼迫你的女兒嫁給別人做妾室?爹爹是侯府的管家,那些高門深庭的妾室是如何的沒地位,有的甚至被妻室活活打死都不能過問,這些爹爹難道不比女兒清楚嗎?」醒之拍打著房門,哭泣著嘶喊道。

付正倫垂下眼眸,低聲道:「我畢竟是侯府的管家,醒之放心,只要你聽話嫁過去,不會有下人敢為難你的,小侯爺他也是喜歡你的,只要你聽話,早日為小侯爺生下一兒半女,到時候即便是小侯爺娶了正室,她也不敢如何為難你。……而且你畢竟也是我的女兒,只要我一日是侯府的管家,即便那些人想為難你,也要先看看我的面子是不?」

「我不喜歡侯府,也不喜歡付小侯,如何能嫁給他,爹爹不是曾經和我說過女子就該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嗎?爹爹明明知道我不喜歡付小侯,為什麼卻非要逼迫我嫁給他?!求求爹爹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付正倫摸著房門上的鎖,聲音沙啞的說道:「醒之別傻了,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讓小侯爺喜歡你,如果他不喜歡你,萬事都好說,可是他喜歡上你,你該知道,即便是我放了你,侯爺會輕易放了你嗎?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醒之能逃到哪裡去?只怕還沒逃便被抓了回來,到時候侯爺會怎麼對你,我連想都不敢想,醒之從小到大,一直都很乖了很聽話,這次醒之便再聽我一次,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害你的,醒之好好想想,想通了便皆大歡喜,想不通也只有苦苦的折磨自己。」

醒之停了拍打,滿面淚水,痴痴的坐在原地。

不一會,窗口傳來一陣陣的敲打聲,醒之麻木的轉過臉去,看向已被木條封死的兩個窗口,心中已是冰冷一片。

清晨時分,乾嘉酒棧外。

莫苛牽著高大的白馬不停的朝南邊張望著,籌措了好一會,卻仍然沒有等到想等的身影,桃花般的眸中難掩的失望,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馬鬃,卻沒有走的意思。

鳳澈透著馬車的簾幕縫隙,看著心不在焉的莫苛,眉頭微微的皺起。

朝陽逐漸的升起,趕馬車的馬夫上前兩步,低聲道:「主子,時辰不早了,咱們是不是該啟程了?」

莫苛似是猛然醒悟一般,抬眸看向東方的朝霞,翻身上馬,又回眸看了一眼南邊的街道,方才緩慢的驅使著身下的馬匹,那馬夫隨即也跳上馬車,不緊不慢的跟在莫苛的馬後。

自出了城門後,莫苛便不自主的下了馬,不停的朝城內張望著,眸中的焦躁再不掩飾。馬夫也不再催促,靜靜的停在一旁。

太陽冉冉升起,光線也逐漸的灼熱了起來,城內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出來,莫苛卻還是沒有看到自己想見的那抹翠綠,白皙的臉上已是難掩的失落。

日進正午,炙熱的陽光已熱的人喘不過氣來,馬車已挪到了樹蔭下,唯有莫苛還牽著自己的馬匹站在原來的地方,因過度的炎熱,馬匹已是焦躁不已,不停的刨著前蹄,幾次想掙脫莫苛拉扯的韁繩。

鳳澈撩開車簾,抬眸看向日頭下的莫苛:「我們明日在走吧。」

莫苛驟然回頭,滿眸的懊惱,連忙說道:「幹嘛等到明日!咱們現在就走吧,都出來三個月了,音兒在家早該著急了,我方才只是在想事情,一時忘記了時間罷了。」

鳳澈抿嘴不語,長長的睫毛遮蓋了眸中情緒:「你若擔心,回城看看她吧。」

「我才不擔心她呢!這麼沒良心的丫頭,我怎麼可能擔心她!時間不早了,咱們還是快點趕路吧。」莫苛話畢,翻身上馬,似是為證明自己的話一般,頭也不回的驅馬前行。

鳳澈眸中閃過一抹憂色,緩緩的放下了手中的簾幕,馬夫隨即驅動馬車,跟在了莫苛的馬後。

譙郡城已逐漸的消失在身後中,疾馳中的莫苛,突然轉過臉上,眺望身後的城池,似是在等待奇蹟出現一般,逐漸的,逐漸的,譙郡城一點點的消失在天地間,莫苛卻終是未等到自己想等的那抹翠綠,他收回眼眸,狠狠一鞭子抽在了馬匹的身上,馬兒吃痛,長嘶一聲,仰起一地的塵煙……

朝陽下,晨起的霧水逐漸的散去,露珠點綴下各色花朵在晨風中搖曳著舞姿,清涼的空氣中帶著絲絲甘甜,讓人說不出的心曠神怡。

譙郡城,正東方鎮北侯府的後苑,付初年臉上露著討好的笑容,將一朵極艷麗的赤薇花別在了趙韻柔的鬢角:「夫人就不要再氣了,昨夜為夫在書房可是反省了一夜,你看看為夫都瘦了好多。」付初年話畢,輕輕的執起趙韻柔的手,幾分委屈的說道。

本是一臉的陰沉的趙韻柔再也綳不住了,輕笑出聲:「堂堂一個侯爺整日里油嘴滑舌的,讓別人知道了也不怕笑話。」

付初年陪著笑,坐在趙韻柔的身旁,調笑道:「這天下人除去夫人,誰還能讓堂堂鎮北侯變得這般的油嘴滑舌。看在為夫這般誠心的份上,夫人就不要因為這點小事生氣了,一切交給為夫便是。」

趙韻柔皺了皺眉頭:「即便是我願意,清弦又怎麼可能願意委屈醒之,讓她做個沒名沒分的侍妾。」

付初年胸有成竹的笑道:「那還不好辦,夫人告訴清弦,因為他們年紀尚小,婚禮就先不辦了,先把那丫頭接到侯府來,讓他們先住在一起培養培養感情,如此一說,清弦定然會樂意的。」

「可這樣騙清弦,是不是不大好?」

付初年斂下眼眸,低聲道:「如此也是為了清弦好,清弦才十六歲,對什麼都好奇,我就怕他分不清楚好奇和喜歡,等過了這幾年,遇見其他的姑娘,再說喜歡上,咱們該怎麼辦?若說門不當戶不對還好,若是門當戶對,誰願意讓自家的女兒屈就一個側室?所以為了清弦也只能委屈那丫頭了,再說,若是等過幾年清弦還是喜歡那丫頭,到時候我再給他們補上一場婚禮,將那丫頭扶了正便是。」

趙韻柔想了一會,開口道:「可是我看清弦那個樣子,不像是好奇,倒真像是喜歡上那丫頭了。」

付初年壞笑了一聲,湊到趙韻柔耳邊說道:「我像清弦那麼大的時候,可是見了誰都說喜歡,那個時候爹爹不止一次逼著我娶妻,若非是我死也不從,又怎麼與夫人有了今日,我也是遇見了夫人以後,才慶幸自己一直未娶妻。你看看爹爹也是二十多歲才娶了娘親,三十歲的時候才有了我,娘親生下我……便去了,爹爹也是一輩子都沒有續弦。自來我們付家人,動情動心都晚,所以我才不敢給清弦輕易娶妻。」

趙韻柔沉吟了一會,側目道:「既然如此,那便先按照夫君說的辦吧。」

「本侯多謝夫人了。」付初年伸手抱住了趙韻柔,嘴角露出一抹極為柔和的淺笑,眼底卻划過一絲別樣的情緒。

傍晚時分,一場毫無預兆的暴雨籠罩了譙郡城。

豆大的雨點砸在人生疼生疼的,梧桐樹的枝葉在暴雨中掙扎著搖擺著,院內已是一地的落葉,木通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桌上,走到床旁看著床上的躺著的人:「小姐……」

醒之似是已感覺不到周圍的一切,雙眼獃滯的望著床帳。

木通頓時紅了眼:「小姐你都三天沒吃飯了,這樣下去怎麼受的了,即便心裡如何難受也不和自己過不去不是?你不是說乾嘉酒棧新來的櫥子做出的東西很好吃嗎?我剛才專門去給小姐買的,小姐……你和木通說句話好不好。」

醒之轉過臉來,看了木通一眼,扯著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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