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情絲三千截一縷 憎年幼 最是年少輕狂時(十一)

月夜中,乾嘉酒棧外。

莫苛站在原地等了好一會,仍不見身後的人醒來,山下炎熱的氣候,已讓身後那披著狐裘披風的人出了一身的汗水,莫苛拉了拉身後那人的披風,露出那個窩在自己頸窩睡的正香的,汗津津的小腦袋:「喂喂,天都快亮了,還不起來了啊?」

醒之在莫苛頸窩噌了噌方才抬起腦袋,睡眼惺忪的抬起眼眸:「……這麼快到了?」

莫苛翻了翻白眼:「快嗎?你都睡了快兩個時辰了。」

醒之抬眸看了一眼高處的明月,急急忙忙的從莫苛的背上跳了下來:「完了完了……」不想腿卻麻的不像自己的一樣,連連退了兩步,眼看就要便要跌倒,卻被莫苛一把拉住。

「那麼著急做什麼?前日你回去的可比今日晚多了,也不見這般的著急。」

醒之站穩了腳步捶了捶麻木的雙腿,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伸手摘掉身上的披風扔到了莫苛的懷中,沒好氣的說道:「今日說不定我爹爹要回家,爹爹若知道我這時還沒回家,定然會不高興的。」

莫苛接過醒之砸來的披風,賭氣的說道:「那你還在這磨蹭什麼,還不快回去。」

醒之揉了揉有點酸痛的脖子,伸了伸腿,待感到腿不那麼麻,抬眸看了一眼高空中的明月,焦急的說道:「那我就先走了。」

莫苛一副不耐煩的模樣,擺手連連:「走吧!走吧!快走吧!真是麻煩!」

醒之想也不想,轉身急忙的朝南城的方向疾奔。

莫苛如何也沒想到醒之真會走的這般的乾脆,怔楞的站在原地,看著頭也不回快跑到轉角的醒之,莫苛心中說不出的氣悶和惱怒,想也不想便開口喊道:「喂!……」

拐角處的暗影下,醒之回頭:「怎麼?」

見醒之回頭,不知為何,莫苛心中的氣悶和惱怒頓時化作了濃濃的委屈:「我……我明晨一早,就要走了……」

「那祝你一路順風咯!」站在轉角處,醒之語氣輕快的說道。

「你!……真沒良心!好歹我也……」

醒之『咯咯』的笑出了聲:「好啦好啦,知道了,等有機會定當去金陵看你去。」

莫苛眯著眼,笑道:「那可說好了,我住金陵莫府,很好找的,你到了金陵隨便找人一打聽,人家就會告訴你的!」

「嗯嗯嗯,那我先走了。」醒之擺了擺手,轉身朝拐角處走去。

「喂!……」

「又怎麼了?」醒之回眸。

莫苛嘴角溢出一抹極為柔和的笑容,低聲說道「這幾日,我在漠北很開心。」

「嗯,我也一樣。」話畢,醒之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

莫苛靜靜的站在原地,心中滿是惆悵和失落。良久良久,莫苛飛身躍上了三樓,抬眸看到鳳澈正站在自己的窗前。

借著月光,鳳澈凝視著眼前的人,沉吟了半晌開口道:「捨不得?」

莫苛眸中閃過一絲驚異,急忙搖頭:「怎麼會!」

鳳澈垂下眼眸,轉過身去:「莫苛,無論何時,都不要試圖欺騙自己的心,否則……將來吃下苦果的,還是自己。」

莫苛轉身跳進窗戶內,笑道:「我與她只是朋友關係,更何況我從未將她看做女子,師父多慮了。」

鳳澈轉過身來,凝視莫苛雙眸良久,方才垂下眼眸,低聲沉吟道:「許是吧……」

月夜中,南城付家的大門內,緩緩的露出一顆扎著羊角髻的腦袋,只見她伸長了脖子朝漆黑的院子內打量了一會,方才縮頭縮腦的鑽了進來,關好門後,方才躡手躡腳的朝院內挪去,眼看快到廂房的時候,她的嘴角不自覺的露出一抹偷腥的淺笑。

突然,梧桐樹下,油燈被人點燃,只見竹椅的人緩緩站起身來,雙眸不眨的看著醒之:「這麼晚,是去哪了?」

醒之一驚,看向那人,連忙笑道:「爹爹忙了一日了,怎麼還沒睡?」

「一個姑娘家徹夜不歸,成何體統!」付正倫皺眉看著醒之,低聲訓斥道。

「哪有爹爹說的那般嚴重,我不過是玩的晚了點,一時忘了時間罷了。」醒之玩著衣襟,小聲的辯解道。

「你還敢說!昆崙山是你能去玩的地方嗎!」付正倫怒聲道。

醒之縮了縮頭,吐了吐舌頭,陪著笑臉道:「爹爹都知道啦。我知道錯了,下次不去了就是,再說那地方也沒什麼好玩的,又那麼冷。」

付正倫一臉的心有餘悸的說道:「幸好這次侯爺不予計較,若不然連我也保不住你!」

醒之絞著衣角,忿忿不平的低聲道:「真是奇怪,我是爹爹的女兒又不是侯爺的女兒,他憑什麼管我,他又憑什麼計較我的所作所為。」

付正倫長嘆一口氣:「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不可妄加議論侯爺的不是,你這脾氣若還是不改,嫁到侯府後定然會吃大虧的。」

「嫁?嫁到侯府?誰要嫁到侯府?」醒之抬起眼眸,一臉的迷茫。

付正倫緩緩的坐到了竹椅上:「你與小侯爺自小一同長大,雖是打打鬧鬧,可小侯爺心裡卻對你很是中意,苦苦求了夫人非要納了你。幸好侯爺和夫人大度,並未嫌棄咱們的家世,說讓我回來準備準備讓你過幾日,便入了侯府……雖只是個妾室,但只要小侯爺真心的喜歡你,想來不會比那些個側室差到哪去。」

「什麼?!讓我嫁給那個蠢豬!」醒之滿臉的不屑和惱怒:「難道爹爹同意了?!」

「醒之怎可這般的說小侯爺?!說了多少次你我二人都深受侯府大……」

醒之瞪大了雙眸,怒聲道:「別說做妾!就是做妻我也不嫁!我不嫁!死也不嫁!

付正倫無奈的叫了一聲:「醒之……」

醒之不容付正倫說話,大聲的喝道:「即便是嫁豬嫁狗我也不要嫁給付小侯!我不嫁!我死也不會嫁給那個比豬還蠢的付小侯!」

付正倫猛然站起身來,眼中一片冷厲,怒喝道:「蘇醒之!你以為你是誰!小侯爺焉能讓你這般的詆毀!你看看你身上的錦袍,頭上金環,腳下的繡鞋,月月的銀兩,這所有的吃穿用度哪樣不是出自侯府?莫說這些,即便是你平日里吃的新鮮瓜果,南方的蜜餞點心,哪樣不是侯府給的?更何況你既然已經是我的女兒,就該知道我家自祖上便是侯爺的家奴,承蒙老侯爺不棄更是賜下了家姓,如今讓你給小侯爺做妾那更是侯爺賜下的天下的恩典,你卻說出這般忘恩負義的話,可知羞恥二字!」

醒之怔在原地,滿眸的不可思議,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低聲吶吶道:「爹爹,我是你的女兒,你怎能,怎能這般的說我?」

付正倫眸中閃過一絲懊惱,隨即軟下了口氣:「你該知道姑娘大了,總要嫁人的,與其將來嫁給那些個販夫走卒,還不如嫁去侯府來的好?付家貴為一方諸侯,如今更是血統稀薄,已算得上代代單傳,你嫁給小侯爺若是能生下個一兒半女,下輩子還愁什麼?……你當年遭遇不測,若非是侯府出錢出力,將你的命從鬼門關救了回來,你焉能有幾日?別說現在只是小侯爺要你做妾,即便是現在就要了你的命,那也是你欠了人家的。」

醒之怔怔的站在了原地,嘴張了又合,卻說不出任何爭辯的話來。

付正倫看了醒之一會,低聲道:「既然已經得了人家的恩,咱們就該報答是不是?你自己好好想想。」話畢,付正倫長嘆了一口,轉身朝自己的廂房走去。

醒之怔然的看著付正倫的背影,失魂落魄走進了自己的廂房,一進門她將房門死死的扣住,整個身子無力的抵在了門上,慢慢的坐下身去,淚水無聲滑落。

醒之抱住雙膝狠狠的咬著嘴唇,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最終還是忍不住終是啜泣出聲,那一聲聲極壓抑極小聲的哭聲,不知飽含著多少不甘和委屈,往事猶如走馬燈一般,清晰的呈現在腦海中。

從記事起爹爹就和自己有著莫名的隔閡,爹爹對待自己根本不像一個父親對一個女兒,雖然自己別人家的父女是如何相處的,可親情不該是這樣的不是嗎?隔壁鈴蘭總是扯著他爹爹的衣袖撒嬌耍賴,鈴蘭都已經八九歲了,可是他的爹爹總是抱著她四處走,經常摸著她的頭髮和她說話。而這些年來,別說爹爹會抱自己了,就連自己的頭髮都沒摸過,自己也曾學著鈴蘭的樣子,拽著爹爹衣袖的撒嬌,可是每每總是被爹爹不著痕迹的推開。

爹爹會給自己穿最好的綾羅綢緞,會給自己戴那無比貴重的首飾,會給自己別人吃不到的江南的蜜餞點心,甚至就連自己卧室內的各種精緻的擺設,有些也是一般的百姓見也不見不到的,本以為這些便是爹爹疼愛自己的方式,可最後呢,爹爹卻告訴自己,那是別人的施捨,別人給予的施捨,若沒有這些施捨,自己根本什麼也不是,根本什麼也沒有。

爹爹對待自己所有的種種,讓自己感覺不到任何的親情,他的眼裡有莫名的遵從、還有幾分放任,有的時候也會划過一絲憐惜,心情好的時候也會表露出長輩對晚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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