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明媚

HOLD俱樂部這兩天很不平靜。

午飯期間,有隊友端著飯菜來到春生的機位:「還練啊聽說咱俱樂部就要散了。」

春生目光專註,雙手靈活地操縱著鍵盤,還在虛擬世界裡大殺四方。

「跟你說話呢。」那位隊友把春生的耳機一摘,又準備去關他計算機。

春生呵斥:「你敢動一下,試試看。」

隊友收回手:「聽說咱老闆破產了。」

「跟你有毛關係」

「怎麼沒關係我簽約的第一個月,工資都沒領呢。」

最後一擊雙殺,計算機屏幕上彈出個「勝利」,春生這才轉過身,接過飯菜吞了兩口,又還給了他:「我出去趟。」

「哪兒去啊」

春生去了相隔不遠的金牛座。

公司進門的牆上,唐生傳媒的logo才貼上沒多久,員工就去了大半,前台美女正大光明地追著劇,有人進來,都沒抬頭看一眼。

春生摸了摸鼻子,根據記憶找到唐胤的辦公室。

還是16℃的氣溫,還是那張土到爆的梨花木辦公桌。

唐胤襯衣皺得不像樣兒,鬍子拉碴的,原本一副還算不錯的相貌,現在怎麼看怎麼落魄。

春生在進門前,突然轉身去了茶水間。咖啡沒有了,他就洗了個杯子,泡了一杯茶。

春生將瓷杯輕輕放在唐胤的手邊。

正在敲鍵盤的動作突然停止,唐胤抬頭。

眼前少年俊朗的一張臉,像初春的太陽,柔和又燦燦爛。

僅僅只是一瞥,唐胤很快又低下頭。

春生討了個沒趣:「我是來問問看,你是不是破產了。」

唐胤的手再次停住,臉上沒有表情,語氣也十分平靜:「我就算是破產了,也發得起你的工資。」

「哦,那就行。」春生說完就走。

「站住,」唐胤瞅了一眼手邊的茶,「如果我沒記錯,現在是你們的訓練時間吧」

春生雙手插在口袋裡,轉身,眉頭一挑:「我得確認我老闆是不是還活著,這樣才能做好時刻跳槽的準備啊。」

唐胤冷笑一聲:「真是樹倒猢猻散。但是,你記住,我唐胤不會就這麼倒下。不過你要是想走,隨時都可以走。」

「行,等你發不起工資的時候,我自然會走的。」

大巴車在建京高速路口收費站停了一會兒。

春見拿手機看時間,來了幾條推送。

是和白路舟的暗渡戶外有關的內容,她留心多看了幾眼。

發布時間是昨天晚上,她與白路舟見面之後。

有人在網上聲討他,說他在明知道陽山路段不安全的情況下還執意走那條線,有理有據,還直接甩出了一份地質勘測報告。

雖然改了一些詞語,但從語言習慣上,春見一眼就看出那是她發給聞頁的。

僅此一份,為什麼她不認識的人會有

很快,附和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人要求白路舟對他們的精神和身體損失給予賠償。

在這個成也網路敗也網路的時代,一件事情一旦被定義成謀財害命,那這件事基本上可以說是糊定了。

而對白路舟所有不利的言論當中,有一條特別突出。

有狗仔大V從裡到外全方位無死角地剖析了他過去的感情史,總結起來就是——白路舟就是一個前無古人後可能無來者的超級渣男。

由渣男引發的系列話題最終匯聚在他是如何利用完自己兄弟後又插了兄弟一刀上。

春見數了數,熱搜前十,和白路舟相關的話題佔了一半以上。

她點開一位控訴白路舟始亂終棄的十八線小明星的微博。

看到這位小明星的微博,陳隨都笑瘋了,拍著桌子問白路舟:「三年前這姑娘還未成年吧,你哪兒認識的啊還有你什麼品位啊,那眼角都開到鼻樑上了。」

白路舟叼著煙,不以為意地笑:「這你要去問你小唐總啊。」

看皇帝不急的樣子,姜予是抬眼,問:「你打算怎麼做」

「什麼都不做。」

姜予是提醒:「如果不正面回擊,你在網上被盛傳的負面形象可能會讓暗渡就此夭折。我建議你還是走法律程序,維護你的正當權益。」

陳隨嘖嘖兩聲:「這是要和小唐總正面開撕了」

「跟唐胤對簿公堂,」白路舟問,「換成是你,你下得去手」

暗渡戶外的會議室里,沒開空調,風從外面進來,全是熱氣。

姜予是鬆了一顆襯衣的扣子,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後才說:「他既然做得出來,就應該有那個心理準備去承擔後果。換作是我,我不僅下得去手,而且肯定會下手。」

白路舟低頭將煙摁在煙灰缸里,抬起眼皮,一改無所謂的態度,十分嚴肅地強調:「如果我真動手,唐胤就一點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

直起腰,白路舟最後問姜予是:「你真希望我動手」

姜予是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鏡片下面的眼睛,狹長、凌厲,他反問:「為什麼不」

一下車,盛夏熱浪就從遠處翻卷著撲向春見。

她提著背包一路走過去,小區在馬路對面,過了十字路口經過幾輛賣水果的貨車,就能看到大門。

大門兩邊是各種便民商鋪,第一家是留芳的網吧,網吧邊上摳出了一個小窗口,賣的是福彩。

這些年,留芳就是靠這兩樣賺錢的。

然而,今天她的網吧好像有些不對勁。

門外停著一輛消防車,四周圍著一層人,吵吵鬧鬧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春見加快步伐朝「來上網吧」走去,剛一走近,就聞到一股濃烈的焦煳味。結合那輛消防車,春見馬上意識到,留芳的網吧可能失火了。

她扒開人群走進去,只見留芳穿著一雙膠拖鞋,寬鬆的牛仔褲挽到膝頭,上身的白色T恤沾滿了煙灰,彩色長捲髮綰在腦後,露在外面的胳膊上紅腫青紫一片一片的。

她正拿著水龍頭沖洗著被火燎燒過的牆面。

「留芳。」春見叫了她一聲。

留芳扭頭看到春見,咧嘴一笑,兩排牙齒和煙熏火燎過的臉一比,潔白異常。

「回來啦」留芳像往常那樣和春見打招呼。

春見往裡看了看,網吧裡面黑漆漆的,掛在牆壁上被燒毀的畫框「砰」的一聲落下,砸在地上濺起一片黑黢黢的水花。

「你沒事兒吧」春見問。

留芳咂了咂嘴,扔下水龍頭,沖春見攤了攤手,笑:「都沒了。」

春見站在留芳對面,水龍頭裡的水還在往外冒,順著地磚流到春見的腳邊,鑽進鞋子里,沁涼。

突然,留芳跑過去抱住春見,號啕大哭:「都沒了,春見,我什麼都沒了。」

春見手中的包「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她也不去管,騰出來的手拍拍留芳的背。

她抬頭望著一塵不染的天空。

風從八方吹來,裹著亂七八糟的味道將春見和留芳包圍。

圍得密不透風。

網吧失火時機位都是滿的,由於安全通道被機位堵著,撤離不順暢,有兩個孩子沒能及時衝出去,一個輕度燒傷一個重度燒傷,現在還躺在醫院。

而網吧里所有的計算機設備全部燒毀,損失還在估算中。

留芳賣了車勉強支付那兩個人目前的醫藥費,但網吧要想重新開張,幾乎是不可能了。

「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王草枝邊擇豆角邊嘀咕,「好好的網吧怎麼說著火就著火。」

絕對不是說著火就著火的,如果留芳能每年定期檢查網吧里電線老化的情況,如果安全通道沒有被機位占著……可是,沒有如果。

春見是在樓上天台找到留芳的。

她靠牆坐在地上,身邊一打啤酒喝得只剩下兩罐了。

看到春見,留芳朝她遞過去一罐。

春見接過,但沒開。

夕陽在天邊,從春見的角度望過去,它正好浮於眼前交織錯亂的電線上面,橙紅色的光暈染著蒼穹,沿著地平線鋪陳開去。

美得不真實不像話。

「你還記得嗎」很久之後,留芳開口,「你剛搬來的時候,我們三個也在這裡看過夕陽。」

「記得。」

「我還問你和化顏,你們長大了想做什麼。」

春見回憶說:「化顏說她想當攝影師,把你、把我、把夕陽都拍下來留住。」

「你說你想讀書,一直讀下去,學知識明是非,要做個勇敢堅強的人。」

「你笑我們,說我們酸。」

「現在,該你們來笑我了。」

春見眯著眼,「嘭」的一聲摳開了易拉罐,朝留芳手上的碰了一下:「不是,我是想說,我們到了最後可能都會變,但我們看過的風景從來都沒變。你信不信,明天的夕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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