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終不悔

時光荏苒,轉眼又是兩年。平帝是個極勤勉的守成之君。大梁朝在平帝登基的這三年里,一掃仁宗的頹唐,四海昇平,繁榮昌盛。

漠北錦城,內外更是太平富饒。兩年來,寧暉的日子過得十分緊湊,不冷不熱的時節跟著祖父四處走走,剩下的時間便在太守府里看書畫圖,偶爾還要陪著寧老夫人和眾家夫人聽個小戲。因老夫人年紀大了,逢年過節的堂會宴請,都交給寧暉張羅。這一年年地忙碌下來,倒是沒有多少自己的閑暇時間。

七月正是漠北納糧的最後時節,每年此時寧太守都會揀幾個城鎮走一走,以防稅吏欺上瞞下,也可順便看看民生。寧暉自是不願呆在家中,一邊繪製地形圖,一邊跟著祖父四處查看。

八月初的光景,祖孫二人方回到錦城太守府。寧暉不但要將標記上的地方填補好,還要將離開一個月後落下的進度趕上去,為此時常忙到半夜三更。寧老夫人幾次派人來,都被寧暉關在了門外,想來誤了不少中秋節的事。這日,寧暉終於閑暇了下來,有心想要睡個好覺,被寧老夫人親自前來堵在了寢房裡。

寧暉被迫換去了長袍,身著紅色紗裙,滿頭的珠玉,挺直腰背坐在客廳里,動也不敢動,生怕一動,頭上那些價值不菲的珠玉便會掉下來。說起來寧暉平日里也只敢和外祖理論一些,對著外祖母的突如其來的折騰,卻是一點脾氣都不敢有。寧老夫人坐在長榻上,指揮著讓寧暉收拾整齊,左看右看直至怎麼看怎麼滿意,才讓眾人停了手。

寧暉在丫鬟的攙扶下,僵著脖子站起身來,小聲道:「祖母今天又要做什麼?這一早的,我都還沒有睡醒……」

寧老夫人雖至花甲,但養生有道,滿頭烏髮,皮膚又白皙。眼角雖有皺紋卻也不多,看起來最多是知天命的年紀。從輪廓和眉眼便能看出來,寧老夫人年輕時,定是個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寧老夫人側眸瞪了一眼,寧暉立即噤聲,撇著嘴低著頭玩著赤金壓襟。

寧老夫人看孫女如此乖巧聽話,心情越發好了:「你還記得隔壁搬來的那戶人家?祖母和你說過了幾次,她家祖上和祖母家裡沾些親,今日祖母邀她來家中做客,你身為主家,自該好好招待招待人家。」

寧暉瞌睡得恨不得直接倒地不起,哪有待客的心思,不禁小聲嘀咕道:「外祖母最是霸道,這又不是我請的客人,怎麼又是我招待。」

寧老夫人聽見寧暉的抱怨,目光微動,笑了起來:「她家有個孫子,和你年紀相當。長得是英武過人,一表人才。先不說這家世門戶什麼的,只長相、年紀就和你也般配得緊。」

寧暉聽到此話,便有種極為不好的預感,這兩年外祖母不曾提過成親的事,沒想到提起來便來得如此兇猛,甚至連門戶和家世都不問,想來她一定是對男方極滿意的。難不成,自己已經大到讓外祖母不顧一切都要把自己給嫁出去的地步了嗎?

寧暉不滿道:「祖母,他家看著倒挺大,可這才搬來半年多,又不是多知根知底,你可別光道聽途說。前些時日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又著急這事?什麼年紀,長相般配,還不是她自己說的?她家若真有心,便該托媒人上門來說,這樣的事,哪有自己說了算的?」

「上個月媒人上門了,你和你祖父都出去了,我商量著已經應下來。今日人家老封君是想來親自看看你,挑了幾個吉日。我倆選一選,順便定下你們的吉日。」寧老夫人又打量打量了寧暉的全身上下,囑咐道,「一會,你給我老實一點,文靜一點。」

寧暉怔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祖母!這般大的事!你怎麼可以擅自做主?外祖父和我在外面,你和誰商量了?這事不該和我商量商量嗎?」

寧老夫人挑眉頭道:「和你商量?哪一次能成?你從京城回來已三年多了,當初給你相看了多少人家,你哪個中意了?不是嫌人家是武夫,就是嫌人家文縐縐的。好男兒自該頂門立戶,不從文習武,莫不是還從商不成?漠北那些官家夫人,一提你都怕了!再沒有比你更挑剔的了!這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事,你父母不在了,我還做不了你的主?」

寧暉急聲道:「可這也太突然了,外祖父知道嗎?我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您怎麼可以這樣!若不是今日人家要見我,你是不是打算成親前一日才說?」

寧老夫人抿了一口茶水,慢條斯理道:「你們回來我便和你外祖說了,他再滿意不過了。外祖母倒是想和你說,遣人叫了你多少次,你可有一次讓人進門的?」

寧暉抿了抿唇,十分委屈地開口道:「這般大的事,外祖母不該親自和我說一聲嗎?」

寧老夫人道:「我不正在和你親自說嗎?這事依然定下來了,庚帖都換過了,再也沒有改的可能了。一個姑娘家,難道還能一輩子不嫁人不成?我和你外祖父,都這把年紀了,也不貪圖人家什麼,自然是處處為你打算。」

寧暉被這突然而來的消息震得發懵了,腦海一片空白,又重複道:「你們也該和我商量商量才是。」

寧老夫人嘆了一口氣:「哪家的女兒嫁人不是長輩做主?我和你外祖父就是太好說話了,才由著你的性子挑剔,可哪一次有結果?這次我和你外祖父,好不容易尋個好人家,便直接給你定了。不然你總感覺這兒也不好,那兒也不好,如何能成?有些人再好,也只有一個,即便你願意,分到你手裡也沒有剩下多少。」

寧暉道:「祖母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根本就沒想過他了。只不過,現在生活的挺好,自由自在的。我照顧您和外祖父一輩子,何必非要我嫁給別人?那些個酒囊飯袋,靠著祖蔭過活的人,哪裡值得我多看一眼?」

寧老夫人聽到寧暉的回答,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露出了笑臉:「沒想著他就對了!我就知道我家暉兒最孝順不過,這麼多年跟在外祖母身邊,難不成我還能讓你吃虧不成?」

寧暉道:「我總感覺草率了些,不如外祖母再考慮考慮如何?反正我的年紀也不算太大,總還能等上幾年……」

寧老夫人笑道:「你能等,人家可不能等了。那孩子打小便是自己理事,又無拖累,是個能當家做主的,如今已有了不小的職位。祖上顯貴,家境殷實,家中有不少產業,還沒有兄弟分產。你便是嫁給他,不也隔壁住著。到時咱們兩家打通了,你還是祖母的好孫女,不過就多個孫女婿罷了,權當他入贅了。」

寧暉越聽越心驚:「外祖母,你……你該不會遇見騙子了吧?就他這些條件,可是打著燈籠沒處找,又怎麼會……和我年紀相當,沒有成親,說不得便是有什麼隱疾!他們該是京城的人家吧?京城的公子們,成婚都很早。他這般的家世和條件,十七歲之前若還沒有定下人家,不是有隱疾,就是太胡作非為了!」

寧老夫人瞪了寧暉一眼:「你就是不願意,也不能可勁兒抹黑人家!莫說我早已打聽清楚了,什麼騙子敢騙到你外祖頭上?人家沒成親,自有自己沒成親的道理。先是公務繁忙,後來又是為了給親人守制,可不就耽誤了嗎?這不,等到能成親的時候,開罪了上司,被調到錦城。咱們這個地方,哪個京城的貴女願意跟著來?」

寧暉見寧老夫人不上當,哼了哼:「我就是不願意,你還不是照樣勉強我?你即是指望我給你養老,便不該把我嫁出去。雖說住在隔壁,但這一牆之隔,到底不如找人入贅來得好。那牆是你說打通便打通的,他能同意,他家的老封君能同意嗎?」

寧老夫人見寧暉越來越難看的面色,笑得越發開心了:「怎麼不同意,他家若是不同意,我和你外祖父能那麼痛快就應了親事?你說說你多好的運氣,這孩子上無父母要孝敬,下午兄弟分產,家裡只有一個老封君,咱們兩家合成了一家,再也沒有這麼好的事了!」

寧暉見寧老夫人笑得那麼開心,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反駁。她總感覺這件事有點怪異和詭異,可又說不出所以然來:「祖母,我不想嫁,你別讓我嫁人好不好?」

寧老夫人撫著胸口,長出了一口氣:「祖母若不是太顧及你了,不會讓你白白等了三年多啊。那個人如今……早已不該你能想的了,祖母等了那麼久,可你怎麼就想不明白……」

寧暉皺眉:「祖母想到哪裡去了,你別聽寧珏信里胡說八道。我根本不是為了他,我現在根本都想不起這個人了。我只是沒有想過要嫁人……我不想離開您,也不想離開外祖,現在我們三個在一起的日子不好嗎?」

寧老夫人道:「若不是為了他,那你這又是為了誰?」

寧暉咬著下唇,許久,才嘟囔道:「反正不是為了他。」

寧老夫人嘆息了一聲:「祖母和你外祖都老了,唯一的願望,便是看你嫁人生子。現如今,我們老兩個還能幫你撐著,只要你嫁在這錦城裡,不管你的夫君如何顯貴,斷沒有納妾的一日。祖母的苦心,你可懂?」

寧暉沉默了許久,點了點頭道:「寧暉不孝,讓外祖母我操心了……」

寧老夫人見寧暉似乎是默認了這樁婚事,開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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