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七 一門出奔 五 禱文

木曾義仲道:「平家軍人眾馬多,諒其策略,必先越過砥浪山,衝進開闊地段,進行正面作戰。而正面作戰之勝負,往往決定於軍力之多寡。我方豈能任其乘勢得逞。可先派騎兵為前驅,舉我白旗,作前進攻擊狀。平家見到,必曰:『啊,源氏先鋒來矣。必然是大軍。若貿然衝進空曠地區迎戰,敵人熟悉地勢,我方陌生,定遭圍剿。所幸此山四面懸崖絕壁、怪石嶙峋,敵人難從背後突襲。不妨在此下馬稍為休息。』如此一說,必定下馬休息。此時義仲以為可略加挑釁,但適可而止,仍留附近,待夜幕低垂,可追趕平家大軍陷入俱利迦羅谷 中。」乃先派人持三十面白旗,豎在黑坂頂上。平家軍見了,果然說道:「啊,源氏先鋒來矣。必然是大軍。若貿然衝進空曠地區迎戰,敵人熟悉地勢,我方陌生,定遭圍剿。所幸此山四面懸崖絕壁、怪石嶙峋,敵人難從背後突襲。此處有草有水,便於喂馬,不妨下馬稍為休息。」便在砥浪山中名叫猿馬場 的地方停了下來。

木曾在羽丹生布好陣勢,環顧四方,在夏日山頂綠色樹林間,隱約看到一堵紅牆,牆內有神社,社前有鳥居。木曾召來熟稔當地故實者問道:「彼社是何神社?所祀者是何神祇?」答道:「是八幡神 。而且此處即是八幡宮領地。」木曾喜形於色,召來隨軍文書大夫房覺明 ,垂詢道:「義仲有幸,即將在新八幡寶殿附近進行會戰。此次戰役必勝無疑。既然如此,一則為後代子孫,一則為今日之祈禱,可請寫一紙禱文否,如何?」覺明道:「理當如此。」便下了馬,準備動筆。覺明的裝束:深藍色直垂上披著黑革絲綴鎧甲,腰佩黑漆大刀,背後插著二十四支黑鷹翎箭,脅下挾著纏藤塗漆長弓,脫下頭盔懸在鎧肩紐上,從箭筒中取出小硯與紙張,在木曾殿面前,開始寫起禱文來。

覺明原來出身儒學門第。在勸學院 時名叫藏人道廣,出家之後法號最乘房信救。經常出入奈良興福寺。約三年前,高倉宮以仁王住進園城寺時,有牒狀送至山門與奈良。興福寺大眾的回牒便由信救執筆。其中有「清盛入道者,平氏之糟粕,武家之塵芥」之語 。太政入道極為震怒,宣稱道:「豈有此理,彼信救法師之輩,竟然敢寫凈海是平家之糟粕、武家之塵芥。應將此一法師逮捕,處以極刑。」信救於是趁早逃離了奈良,出奔到北國,成為木曾殿之文書,改稱大夫房覺明。其所寫誓文云:

歸命頂禮 。八幡大菩薩,日域朝廷之本主 、累世明君之曩祖也。為守寶祚,為利蒼生,顯三身 之金容,排三所之權扉 。唯頃年以來,有平相國者,管領四海,惱亂萬民。已成佛法之怨、王法之敵也。義仲苟生弓馬之家,才繼箕裘之塵 。按彼罪惡,無暇自顧,任運於天道,投身於國家。試舉義兵,欲退兇器。然斗戰已會兩家之陣,士卒未顯一致之勇。區區此心,無恃有恐之際,舉旗陣前,忽瞻三所和光之社壇 。機感 純熟,明矣。兇徒將受誅無疑。歡喜落淚,渴仰銘肝。尤其曾祖父前陸奧守義家朝臣,歸附其身於宗廟氏族,名號八幡太郎。爾後,凡其門葉 無不歸敬。義仲身為其後胤,傾首 有年,今起此大功,譬如嬰兒以貝蠡測巨海 ,螳螂以斧揮向高車 。然為國為君而起之,不為身為家而起之也。志之所至,神感在空,可憑哉、可悅哉。伏願冥顯加威,靈神合力,決勝敗於一時,退怨敵於四方。然則丹祈 可協冥慮,玄覽必成加護。先賜見一瑞相。

壽永二年五月十一日

源義仲敬白

寫畢,義仲等十三人各取出一支鏑矢,連同誓文,奉獻給八幡大菩薩寶殿。果然靈驗。大菩薩大概遙見一心不二的真誠,從雲中飛來了三隻山鳩 ,在源氏的白旗上空翩翩翱翔。

昔神功皇后征討新羅時 ,己方兵力較弱,對方軍勢甚強。眼看行將敗戰時,皇后祈於上天,忽有三隻靈鳩出現在盾牌上面,異國軍勢反而潰敗。又源氏先祖賴義朝臣攻擊貞任、宗任時 ,也是己方勢弱,賊方軍強。賴義朝臣向敵陣放火,喝道:「此非私人之火,乃神火也。」大風忽起,吹向賊方,貞任的館舍廚川城全付之一炬。貞任、宗任也隨之敗戰而亡。木曾殿並未忘記類此先例,乃下馬卸甲,凈手漱口,遙拜靈鳩,心中感到無比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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