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五 遷都 十、福原院宣

到了伊豆國,文覺便被交給近藤四郎國高 照顧,住在偏僻的奈古屋山中 。聽說以後常訪前兵衛佐源賴朝,談古論今,彼此關切,互相安慰。一日文覺忽道:「平家僅有小松殿內大臣重盛,稟性剛直、深謀遠慮,但因平家命數將盡,已於去年八月去世 。當今源、平兩家之中,具有將軍相者唯有足下,別無他人。請早日興師謀反,征服日本全國為是。」

兵衛佐道:「上人所言,聳人聽聞,大出意料。小命實乃故池禪尼殿所救 ,是以每日轉讀 《法華經》一遍,專心為禪尼殿祈其後世冥福,無意於其他身外事。」文覺又道:「古書說:『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 。』貧衲如此引經據典,或許以為在試探足下衷曲。其實心存足下,既深且久矣,請看此為何物。」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顆白布所包的骷髏。兵衛佐道:「是為何物?」文覺答道:「此令尊故左馬頭殿 之頭骨也。平治之亂後,埋在獄前青苔之下,無人祈其後世冥福。文覺戚然有感,乃向獄吏懇求而得之。十餘年來,一直藏在胸前,巡詣諸山寺社,日日祈其冥福。如今應已脫離冥界長年之苦。然則,文覺之於故左馬頭殿,可謂仁至義盡矣。」兵衛佐殿並不盡信其言,但聽說是父親的頭骨,懷念之餘,不由得潸然淚下。於是打開心扉,暢其所欲言了。

兵衛佐問道:「賴朝身為欽犯、未蒙赦免,豈能謀反?」答道:「其實容易不過。貧衲當即上京,代為奏請赦書呈上。」兵衛佐笑道:「不合情理之至。上人自己亦是欽案在身,豈能為他人奏請赦免?匪夷所思,不通不通。」文覺不悅,駁道:「若為自身要求赦免罪名,可能匪夷所思;但為他人如足下者請命,並無不妥。自此往新都福原不過三日路程。逗留一日,奏請法皇院宣。往返不過七日八日。」說罷,便悻悻離開了。回到奈古屋,告訴諸弟子說,自己將赴伊豆山 閉關七日,隨即出門而去。

果不其然,文覺在三日之內便出現在新都福原。因與前右兵衛督光能 卿素有交誼,所以前往相見,說道:「伊豆國流人前兵衛佐源賴朝,若蒙院宣赦免其罪,將聯合關東八國軍力 ,消滅平家,安定天下。」兵衛督道:「唉,該當如何?在下當今是被罷三官之身,惱在心上,正在苦海中。法皇亦遭幽禁之際,不知能成否?總之,姑且一試。」乃將此事暗中密奏。不意法皇立刻頒下院宣。文覺掛在頸上,又在三日內趕回伊豆國。

兵衛佐想道:「噫,文覺上人最愛信口雌黃、胡說亂道,不知將會為我賴朝惹出多少是非來。」正在想來想去想不透時,已然第八日中午,忽然聽到文覺的聲音:「喏,接法皇聖旨。」兵衛佐聽說是院宣,惶恐感激,趕忙洗手漱口,戴上新烏帽子,換了凈白狩衣,向院宣拜了三拜,然後披開恭讀,只見寫道:

近年來,平氏蔑視皇室,專攬國政,肆無忌憚。蓋欲滅佛法而亡朝威者。夫我朝神國也,宗廟並立,神德日新。故朝廷開基以來,數千餘歲,欲傾皇猷、毀社稷者,無不敗北以終。然則,汝可憑神道之冥助,克守敕宣之旨趣,早誅平氏之族類,以退朝廷之怨敵。繼歷代弓箭之兵略,盡累世奉公之忠勤,庶幾立身興家。院宣如上,相應傳達,不得有誤。

治承四年七月十七日 前右兵衛督光能奉敕謹轉呈

前右兵衛佐殿

聽說,兵衛佐將此院宣裝在錦袋中,在石橋山之戰時,仍掛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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