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滿川風雨看潮生(一)

月明星稀,微涼的夏風滑過肌膚,說不出的舒服。

許是這些時日睡得太多了,今晚倒是睡不著了。那時住在太平軒的時候,經常羨慕朝鳳宮這片珍貴的花園,如今倒算是圓了當初的夢了。現在的太平軒又是什麼模樣呢?喜寶走了……魚落也走了,太平軒可還有人照看呢?

隱約地聽到遠處喧鬧的絲竹聲,君凜今夜大概不會來了,當日雖是保存了點曼陀羅汁,但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的,迷幻還是少用的好。也不知道師父是不是關在哪了,怕是有了前幾次的教訓,自己對君凜再好,他也會有所防備,但如今想硬碰怕是不行了,只有再想想別的辦法了。

小白……呵,不該想他的,不該想的,如今都是別人的夫君了,還想他作甚。

訾槿輕搖了搖頭,轉身朝宮殿走去,側目間卻愣在原地。月光下,精緻如雕刻般的臉,蒼白蒼白的,修長的黑衣,面容平靜,他總是安靜地站在人身後,從不逾越半分,一直的無怨無悔。

君贏出神地望著月光下一身紅衣、頭戴蓮花冠的人,仿若置身夢境一般。

「君小……三」

君贏猛然回神,微微紅了眼眶:「陛……你,還好嗎?」

訾槿輕笑一聲:「好啊,怎麼不好,你呢?」

君贏一步步地走近,一眼不眨地望著訾槿:「君贏也好……一直都好。」

待他走近,訾槿臉色微微一變,伸手摸上了他的脈搏,面色逐漸地凝重下來:「怎麼回事!」

君贏幾次試圖抽回手去,卻不敢過於用力,終是未掙開:「沒事,那時不小心罷了。」

訾槿道:「胡說!這毒最少也有二十多年了!如今毒都侵入了心肺,還說沒事!」

君贏微微愣了一下,隨即輕笑出聲:「你總是這樣,明明關心卻不肯說,從來就只對我一個人很兇。」

訾槿怒道:「你!……怎麼這般的不愛惜自己,身受重傷引起舊毒複發,還時常飲酒!你就那麼的想死嗎?!」

君贏抬眸,默默地凝視著訾槿的臉,逐漸地蹙起眉頭:「可是凜兒打你了?」

訾槿怔了下:「不是他。」

君贏臉上閃過一抹苦澀:「是娥懿吧。娥懿乃丞相長子之女,跋扈善妒又心狠手辣,當初我也是為君凜的以後……如今……如今的我卻連……」

訾槿笑道:「是我自己不小心罷了,這並非你的錯,君贏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啊,總是將所有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君贏上前一步,伸出手,卻觸碰到訾槿驚嚇的眼神,手生生地停在了半空,良久又收了回去,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夜深了,你早些睡吧。」話畢後,轉身急匆匆地朝宮門走去。

「君贏……」

君贏停在原處,卻未回頭。

訾槿頓了一下,說道:「你……你現在住在哪個宮,有空我去看你。」

「……不用了。」

君贏疾步地走出宮門,剛至轉角,立刻扶住身旁的牆,單手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咳嗽著。「噗!」猛地一口鮮血碰到了對面的牆上,他連忙捂住了嘴,單手擦拭著嘴角的鮮血,搖搖欲墜地扶住了牆,卻無力支持,緩緩朝一旁倒去。

一雙手,扶住了那軟弱無力的身軀。

君贏驚慌地掙扎,慌忙地、不著痕迹地擦拭著嘴的鮮血:「你……」

訾槿靜靜地凝視君贏略顯驚慌的臉,用衣袖一點點地擦拭著他嘴角的鮮血,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喘息著:「怎麼成了這副模樣?!……怎麼會……」看著君贏被血液浸濕的前襟,訾槿眼底滿是驚懼。

「你們做什麼!」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怒喝。

訾槿微微蹙眉,斂下眼眸,對著遠處奔來的君凜喝道:「叫御醫!」

君凜愣了一下,待走近方才看到君贏的前襟已被鮮血打濕,急道:「快,快傳御醫!」

「沒事……」君贏努力地站直身子,擦了擦嘴角,笑著擺了擺手,「胸口有點睹,吐出來便好多了。」

君凜氣急敗壞地怒道:「還不快傳御醫,送太上皇回宮!」

祁詠躍低應了一聲,上前虛扶君贏,恭敬地說道:「請太上皇回宮。」

君贏回眸看了訾槿一眼,微微地笑了笑,一步步極緩慢地朝前走著。即便如此的艱難行走,他卻依然未讓祁詠躍攙扶。

訾槿看著君贏的背影,無盡的悲切在心中翻湧著,心酸疼酸疼。她上前一步欲追上去,卻被君凜一把拉住,甚為粗暴地拽到了自己懷中。訾槿輕呼一聲,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君贏猛然轉身,滿面怒容死死地盯著君凜。良久,他輕呼了一口氣,緩緩地斂起臉上的怒氣,低低地道:「你……輕點,她手上還有傷。」話畢後,默默回身,腳步有點蹣跚地朝遠處走去。

訾槿望著君贏消瘦孤寂異常的背影,眼眶微微地紅了起來。君凜微微愣了一下,抬手抱起訾槿,大步朝朝鳳宮走去。

訾槿死死地摟住君凜,俯在他的懷中:「他怎會……怎會成了這般模樣……」聲音已是哽咽一片。

君凜輕撫著訾槿的背,鳳眸中閃過一抹悲色,臉色頗為複雜,他抱住訾槿靠坐在床邊,溫聲道:「當初父皇被司寇郇樂偷襲,身受重傷,引發了一直壓制於身上的毒……那毒已入心肺……御醫們也是束手無策……莫哭……莫哭,你若是擔心他,日後再去看他便是……方才是我不好,不該那般對你……手還疼嗎?」

訾槿死死地摟住君凜,良久,終是哭出了聲:「君凜,這段時間你讓我陪著他好不好?我……我不是對他,可是他,可是他都這般了……我我……我以前……我是知道以前……他,他……」

君凜輕輕吻了吻訾槿的側臉,細細擦拭著她臉上的淚水,柔聲哄道:「好好好,我應你便是……莫哭了。」

錦御一臉冷色,疾步踏進未央宮,剛至大殿外間「撲通」一聲,跪在朝內室的方向。

坐在床榻邊的司寇郇翔微微一愣,他極小心地想抽出被床上熟睡中的人握住的手,未果,終是未再勉強。他蹙眉側目看向跪在外間的錦御,聲音極低地問道:「出了何事?」

錦御低著頭良久,方才艱難地說道:「探子報……胭脂谷已被夷為平地,姑娘與程師父一起失蹤了。」

「什麼!」一直緊閉雙眸的安樂王,掙扎地坐起身來,驚聲問道。

尚未回神的司寇郇翔,愣愣地看著掙扎著欲坐起的安樂王,好一會方才醒悟,慌忙將他扶坐起身。

安樂王氣喘吁吁地坐起身來,狠狠地盯著跪在外間的錦御:「怎麼回事!」

司寇郇翔屏住呼吸,一眼不眨地凝視著外間的錦御。

錦御道:「聽附近的百姓說,就在……就在皇上大婚的那幾日,胭脂谷附近聚集了大量的人馬,其中有幾人是官府打扮的。他們僱用了附近多數百姓用了三個日夜,伐盡了胭脂谷的竹子。便在皇上大婚的第二日清晨,那群人悄然退去,姑娘和程師父也一併地失去了消息。」

「是君凜!又是君凜!那胭脂谷在月國地界,唯有他能如此大張旗鼓地帶走小啞巴……咳咳……咳咳……卑鄙!咳咳……傳令……」因過於的激動,安樂王已咳得說不出來。

司寇郇翔看了仍然跪在外間的錦御一眼,緩緩地斂下眼眸,遮掩住眼底的擔憂,低聲說道:「起來吧……這事……是朕大意了,沒曾想……」

安樂王死死地拽住了司寇郇翔的衣袍,壓住不穩的氣息急聲道:「哥!立即出兵救小啞巴……她都被君凜帶走了一個多月了,當初她那般地對君凜,君凜又怎會饒過她!哥!你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啊,快!快派兵啊!……怪我!怪我!要不是我生病……哥!哥!你……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司寇郇翔撫了撫安樂王的後背,垂著眼眸,良久,道:「不能派兵。」

安樂王狠狠地抓住司寇郇翔的衣袖喘息著要說話,卻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司寇郇翔輕輕拍著他的背,輕聲安撫道:「樂兒莫要著急,兵是萬萬不能出的,現在最主要的是查出她和程師父被關在哪了……」

安樂王急聲道:「哥!你怕什麼!那君凜讓你大婚傷了小啞巴的心,卻才給了我一年的解藥……廢去了我半身的武功!……如今我這副模樣……全是拜他所賜!難道你不惱嗎?哥……」

「不能出兵。」司寇郇翔低低地說道,聲音中滿是堅定。

「哥!你還等著君凜的解藥嗎?別說他給不給!君凜他根本就沒有解藥!……咳咳……」安樂王大聲地吼道。

司寇郇翔愣道:「樂兒說……什麼?」

安樂王微喘著吼道:「哥可知道我這毒是怎麼染上的?當初刺殺君贏的時候,我也受了傷,傷口沾染了他的血……咳……咳咳……要是他們有解藥的話,君贏根本不必遭受這噬心之痛!……君氏一族當初一夜滅門,君贏早就被驅除出門,他又怎會有君氏秘葯!咳……這毒本就是早年君氏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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