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日又一日,訾槿每日從辰時練琴直至中午。幸運的是除去練琴,程青松再未交待訾槿干別的氣力活。餘暇的時間,訾槿不是看醫書,便是配藥,每日想著法子做各種葯膳,給小白調理身子,只是小白卻每時每刻都不願離開自己半步。在程青鬆快被氣死之前,訾槿的琴譜終於學到了第三卷。程青松大大鬆了一口氣,留下了幾日的飯菜,扔下最後一卷琴譜,自己出谷散心去了。
夜夜痴纏,小白的身子明明很虛弱,可男女之事彷彿怎麼也不夠一樣。自己若對他過於硬氣又怕他委曲,若對他過於軟弱,他又知道自己哄他,到最後難免是自己妥協。可日日如此,訾槿又怎能不憂心呢?唯有越加努力地給小白滋補身子,盡量地不去招惹他,可自己不招惹他,不代表他不招惹自己啊。他明明那副痴傻的模樣,為何自己卻對他半點辦法沒有,反而被他吃得死死的?也怪他太會看人臉色了,只要自己稍稍有點不忍之心,他便能看出來,然後讓自己對他更加的不忍。只要自己真的不生氣,他就無所畏懼,要說自己真的生氣吧,可看著他那張臉,自己都滿足得不得了,哪還有半分要生氣的心思。
看著明明不解世事的痴兒,卻有個無比通透的心,而且這通透的小心肝還醋意十足。那日自己在山澗中救了一隻受傷的小兔,日日給它換藥逗了它玩耍,本是無心的玩鬧。許是稍稍佔了點陪他的時間,便被他找各種各樣的借口百般阻撓不讓自己與小兔玩耍。在小兔的傷徹底好透的第二日,那兔籠子便空了。問起他來,他理直氣壯地說「放了」。那如釋重負模樣彷彿自己除去了天大的敵人一般,若只有兔子也就算了,那是活物。他和個活物置氣還好說,可那白玉琴醫藥書這些個死物他不曾放過。只要自己多拿了一會,或多彈了一會,超越了他的底線一點點點點,他便會拉住自己非讓自己看他,說他好看。每每此時訾槿只能搖頭苦笑,心中又滿是甜蜜,最後終是萬事都依了他。
不過他也不是光會撒嬌耍賴,每日早起他總是無比耐心地替自己穿衣袍、綰髮、洗臉,並樂此不疲。每日自己從竹林練琴回來的時候,桌上都有剛沏的新茶,茶水不涼不燙,剛好入口。每晚小白都會給勞累一日的自己,按摩肩膀和腰間,自己只要稍稍蹙眉,他便知道自己頭疼,便會用手指梳理自己的頭髮來緩解自己的頭疼。
琴音嘎然而止。
小白睜開惺忪的睡眼,微微蹙眉坐起身來,順著訾槿的目光看向遠處的一棵書:「小紫?」
訾槿吞了吞口水:「……原來是桃樹啊。」
小白側臉看向訾槿,一臉的古怪,這樹開桃花的時候,你日日相對,怎到了今日才知道它是桃樹?
對面的樹上,桃花早已落盡,彎曲的枝木上留下一個個拳頭般大的青澀小果子。再過上個把月,到了仲夏,果子們一個個都被染紅,便能結成個個飽滿甜美的桃子了!
「小白,想吃不?」訾槿一臉垂涎地緊盯著桃樹,興奮地問道。
「生的。」小白抬手擦去訾槿嘴角的口水,低聲提醒道。
訾槿欲起身,卻被小白拽了回來,他理了理訾槿的亂髮,低聲道:「生的,再等等。」
訾槿眸中滿滿的失望之色,伸手推了推桌上的白玉琴,無力地伏在桌上,只是那雙眼卻沒離開那小桃樹半分。
「累……歇會?……」
訾槿依然盯著那桃樹,抬手挑了一下琴弦:「不能歇啊,師父今天就要回來了,要檢查的。」
小白拉過訾槿的手,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以指為梳輕理了理她的亂髮:「不差,一時。」
訾槿閉上雙眸,乖順地依著小白。不知為何,在這個單薄的胸膛上,訾槿總是有著莫名的安全感,身上那淺淡的薄荷與草藥的香味總是讓人能靜下神來。
訾槿緩緩睜開雙眸,看著遠處的桃樹狡黠地一笑,抬手抹琴:「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訾槿側目看了一眼已怔住的小白,淺淺一笑,繼續挑琴:「金縷玉甲也是布衣袈裟,相走天涯,放了天下也罷。如有弱水三千,不如一人相伴。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小白屏住呼吸,嘴唇微顫著,他緩緩地閉上雙眸,從身後環住訾槿的腰身,深深地靠在訾槿頸窩:「小紫……」聲音壓抑不住地顫抖與哽咽,彷彿已在此等候了千百年,海枯石爛,忘了世間的滄海桑田。
訾槿雙手附在小白的環住自己的雙手上,閉目靠在他的身上。小白身上傳來輕微至極的顫抖,讓訾槿的心一下一下地疼著。即便我與你日日相伴,你還是這般的沒有安全感嗎?今生我不要天下,更不會為了它,讓你傷神一分一毫,你呢?你可願放下那天下?可願?
「乖徒兒!過來?!」竹林外,突然傳來程青松的聲音,打破這溢滿香甜的寂靜。。
「嗯?師父回來了!」訾槿慌忙起身,卻被一隻手生生地拽住。
小白將訾槿凌亂的衣袍仔細地整理好,垂下眼眸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竹梳,開始打理著訾槿的亂髮。
訾槿微微一愣,方才想起,自己夜半起身練琴,當時只是隨意地洗了把臉,髮髻衣袍均未打理。看著竹林外圍晃動的人影,訾槿拚命用眼神催促身後的小白。
小白卻不抬眸像專門給訾槿作對一般,神情越發的仔細,手也越發的慢了下來。
本只要一柱香的事,小白愣是磨蹭了兩柱香,方才不情願地放下了手,然後手緊緊地拉住訾槿的衣角,一同朝竹林外走去。
知道二人故意磨蹭了半天,程青松此次倒是沒生氣,淡淡地說道:「走吧。」
「去哪?」訾槿愣愣地問道。
程青松一下黑了臉:「半年多前,我在老鬼給你訂下了神兵,算算該是今日鍛好,你隨我去取。」
「師父你該知道,我不便出門,那兵器你大可取來……」
程青松對著訾槿的腦袋就是一個暴栗:「小丫頭家懂什麼,五年前老鬼偶得天鐵一塊,半年前老頭子便已為你訂下了這塊神鐵。昨日老鬼飛鴿讓我領你去取,想來定是今日出爐,不過……至於那塊天鐵鍛造成了什麼武器,老頭子我一點都不知啊。」
小白伸手揉了揉訾槿被被敲的地方,甚是不滿地看了程青松一眼。
訾槿呲著牙縮了縮頭:「他要是鍛了個金絲大環刀,莫非我也要了不成?拿兵器這事,師父去便可,何必非要徒兒……」
「你個死丫頭!怎就懶成了這般模樣!三十多年前老鬼用神鐵花費三年之久鍛出一雄一雌王鐵寶劍。劍出爐時,半邊天空都被映紅,此對寶劍青鋒如水,透明如冰,吹可斷髮,削鐵如泥。……至今卻無人能取走!」
「為何?如此神兵利器那些個江湖人還不搶破了頭?」訾槿瞪大雙眸,不解地問道。
「但凡算得上的神器,均有靈性,並非普通人能駕馭的。此次你去也只是試試運氣罷了,若拿不走也莫要太難過,師父有的是好東西給你。」
「師父,那麼好的兵器人家鍛了五年,怎麼你一句話便給了徒兒了,莫非你們……」
「胡思亂想!老夫與她……她給我自是應當!」程青松欲再給訾槿一個暴栗,訾槿卻被小白適時地拉到了懷中。程青松瞪了瞪眼,訕訕地收回了手。
「既然師父有好東西,何必非要去拿人家的,用自家的豈不是更順手?」訾槿從小白的懷中露出半個腦袋,不怕死地說道。
「你!你個笨蛋!你以為光兵器的事嗎!」程青松指著訾槿,跳起身來大聲罵道。
訾槿愣了一下:「還有別的事嗎?很重要嗎?」
「你!你!你!你個死丫頭!我怎麼收了你那麼個笨蛋徒弟!都讓他白吃了好幾個月了!難不成一點成親的打算沒有嗎?他是男子自是沒事,你個女娃若非每日我都在你的葯里放下那葯……說不定你們早已珠……你個笨蛋!氣死我了!這個獃子看著純良其實滿肚子壞水!居然不想負責!氣死我老頭子!怎麼收了你個笨徒弟!」程青松雙眸通紅,喘著粗氣,顯然氣得不輕。
摟住訾槿的小白身子微微僵了一下,他微微蹙起眉頭,眸光掃過程青鬆氣的通紅的臉,隨即恢複了往昔的模樣。
「成親?……」訾槿一時間竟未反應過來。
「不成也要成!」程青松拖著訾槿的胳膊一邊朝外拽,一邊大聲吼道。
小白的手緊緊攥著訾槿的衣襟,一步步跟著二人上了車,羽扇般的睫毛將溫潤的眼眸中的情緒遮蓋,緩緩的他抬起雙眸,眼角露出一抹笑意和喜悅。
訾槿愣愣地坐在車廂里,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一把拉開了車簾,看著正在趕車的程青松問道:「師父不是說成親嗎?……這又是去哪?」
「你個笨蛋!成親難道不需要喜服嗎?別的我都能給你們備下,喜服必須量身定做,你以為我願意搭理那獃子嗎?……還有!你若是不讓那老鬼的兵器拿下!從此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