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恍然一夢憶前塵(三)

耀辰532年延載十六年仲夏

仲夏的夜裡總是很短暫,天剛蒙蒙亮,未央宮西側的廂房的宮燈亮了一夜。一道黑影滑過,直直地落在房門前,閃身進了廂房。

宮燈下坐著一個半大的小人兒,巴掌大的臉蛋,賽雪的肌膚,兩腮泛紅,一雙圓圓的眸子因惱怒而通紅一片,櫻桃般的小嘴微撅著。若不是頭上男士的髮髻,絕對會以為眼前的是個女娃。

一個黑衣人單膝跪於小人面前:「……昨夜陛下遣人請帝後殿下御花園小飲,殿下身體不適未至,後來獨孤側……呃……獨孤公子恰好……被獨酌的陛下看見,讓其留下作陪……沒多久……獨孤公子在陛下懷中睡去,陛下親自將其送回了霞央宮,此時方才離去。」

「哼!恰好看見?親自送回?……她抱他回去的?……她在霞央宮過夜了?」司寇郇樂冷著臉問道。

黑衣人猶豫了片刻:「因獨孤公子熟睡故而陛下不得已……那時在屬下看來陛下已是有點醉了,怕是到了霞央宮乏了,直接歇下了……」

「哼!」司寇郇樂猛地起身,一把掃落桌上的瓷器,「陛下可是早朝去了?!」

黑衣人額頭上已有薄汗:「嗯,想來這會已開始早朝了。」

司寇郇樂狹長的眼微微眯縫著:「哥現在可有醒來?」

「屬下來時,殿下仍在未央湖……獨酌。」

司寇郇樂拉了拉身上的衣袍:「莫驚動了哥。」話畢後,快步走出了西廂。

正值仲夏,地熱蒸騰,樹木生長得異樣繁茂,以往蕭瑟的霞央宮聚集了各地的希木樹種,充盈著生機勃勃的綠色。單看這四周的奇樹異木,便可看出此時霞央宮中的人,聖寵正隆。

一聲古怪的呻吟自房內傳出,熟睡中的獨孤郗徽猛然坐起身來,臉色緋紅喘息粗重。他愣了一會,怯怯地拉開身上的薄被和褻褲:「啊!」

伴著這聲尖叫,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公子怎麼了!」

「公公我……」獨孤郗徽看了看身上,又看了看福來公公,淚水在眼圈裡打轉。

福來公公上前數步,待看清楚獨孤郗徽身上的東西時候,傻笑了兩聲:「呵……公子莫哭莫哭,這是好事啊……天大的好事啊……待奴才稟告了敬事房的公公,陛下得知後定會給公子名分的。」

獨孤郗徽疑惑地看向福來公公:「可是我……可是這……」

「公子莫要著急,待奴才細細給你說來。有了這些東西便能說明公子長大成人,有了誕育的能力。這些白白的便是公子的子孫。」福來公公嘴角的喜色怎麼掩也掩不住。

「可是……我什麼也不知道……它自己就……髒了衣褲。」獨孤郗徽面有難色地說道。

福來公公走近了兩步,輕聲哄道:「公子昨夜是否一直和陛下一起?」

「嗯……昨夜娘子送徽兒禮物了,公公看。」獨孤郗徽臉上露出興奮的笑容,連忙拉下上衣,將昨夜才紋上的桃花炫耀出來。

福來公公細細地看了看那桃花,臉上的喜色更甚:「這是守宮砂啊,陛下親手給公子上的嗎?」

「當然了。」獨孤郗徽驕傲地說道。

「好好好!太好了!陛下如此重視公子,可見公子重回鳳儀宮的日子也不遠了。」福來公公笑了一會再次問道,「昨夜上花之後,陛下可有對公子做什麼?」

獨孤郗徽想了一會說道:「娘子……娘子抱著我……一直搖啊搖拍啊拍……我就睡著了。」

「是嗎?」福來公公想了一會又說道,「那公子可有做什麼怪夢?」

「怪夢?……沒……娘子上完花後舔食了血跡……我就就……身上麻麻的……我夢見娘子……她抱住我……然後就……」話未說完,獨孤郗徽迷茫的眸子漸漸地清明起來,臉上的羞澀卻更重了。

「呵呵……公子可是明白了。」福來公公一拍大腿,大聲笑道。

「那我……我該如何?……」

「公子莫要緊張……以後……」

房內的聲音漸漸地小了下來,司寇郇樂雙眸一片獃滯,如木偶般機械地一步步地走出了霞央宮的大門。

剛下早朝,君贏出現在訾槿的面前。

「哥哥並未早朝,所為何事?」訾槿微微一愣隨即問道,「可是病了?」

君贏垂下頭去道:「帝後殿下一直在未央湖邊獨酌,此時並未回宮……是司寇小世子得知你昨夜宿在霞央宮,一怒之下跑去了霞央宮卻聽到了獨孤小公子與福來公公的對話……如今在未央宮大發雷霆。殿下對此不管不問……陛下是否過去看看?」

「罷了,這個小魔星打不得罵不得,朕不願違著心意去哄他,隨他鬧去吧。」一夜的宿醉讓訾槿頭疼無比,自是沒有心力去管這些,此時只想回去鳳儀宮休息。

「陛下……司寇小世子是聽到了……」君贏看著訾槿欲言又止。

「聽到什麼,如此大驚小怪的。」訾槿臉色蒼白痛苦地皺皺眉頭,不經意地問道。

「聽到獨孤小公子夢中失精,而後失魂落魄地回了未央宮。」君贏頭一低,緊咬牙關說道。

訾槿微微一愣:「不是都治好了嗎?」

「怕是沒好,按照他們年紀本早該……司寇小世子比獨孤小公子還要大上七個月,按道理也……可是一直未見動靜……司寇小世子一向機敏過人,想來受傷時便知道此傷會危及什麼,如今聽到這……怕是真的害怕了。」君贏垂下頭,有點磕巴地說道。

訾槿想了一會道:「可這事……朕去怕是不合適吧。哥哥呢?哥哥那麼寶貝那小魔星怎會不管?」

君贏心中微微一嘆,想了一會道:「昨夜君贏去請殿下,殿下並未應充,過後一直在未央湖獨酌直至此時,該是以為小世子單純地鬧性子……陛下若想拿回兵權,何不趁此機會去未央宮看看司寇小世子,然後給殿下說上幾句貼心話。」

訾槿心中一動,嘴角微微上翹:「擺駕未央宮。」

剛進未央宮的宮門,便聽到瓷器碎裂和孩童的叫罵聲,滿地的狼藉。宮女太監跪了一地,唯那青衣小人奮力地摔打著東西。

訾槿站在大殿門口,微微皺眉,撫了撫彷彿裂開的頭,壓下那絲怒意,耐著心輕聲道:「樂兒怎麼發這麼大的脾氣?」

司寇郇樂回眸看到來人,瞬時紅了眼眶,大聲叫道:「你走!你走!回你的霞央宮!」

訾槿撫了撫頭,走進大殿,柔聲哄道:「是誰惹朕家的樂兒?」

司寇郇樂猛地推倒了身邊的角桌,訾槿因徹夜未眠和宿醉,精神並不好,一個不妨被那角桌生生地砸在腳上。

猛烈的劇痛讓訾槿的精神一下緊繃起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忍著了疼痛抽出腳來:「樂兒這下解氣了?」

司寇郇樂看到那厚重的角桌砸在訾槿的腳上,心也跟著一揪,看著她似乎很疼還裝作沒事的樣子,頓時更加地生氣:「誰讓你來!你娶了那貴君建了那太平軒?!還來這作甚!?你不是不喜歡我和哥了嗎?!」越說越委曲,眼淚怎麼也忍不住,哭得好不傷心。

見司寇郇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訾槿心中的怒意也淡了不少。她上前兩步蹲下身去,攬住司寇郇樂:「朕讓樂兒委曲了是不?別哭別哭……是朕不好是朕不好,冷落了樂兒。」

本僵直著身子哭泣的司寇郇樂,聽到這般的軟話,猛地摟住訾槿脖頸大聲地哭了出來。

訾槿微微一頓,隨即將他抱起身來,隨便找了一個完好的椅子坐了下來,輕撫著他的後背:「樂兒莫哭了,再哭便岔氣了,都是朕不好,冷落了哥哥和樂兒。」

過了好一會,哭泣聲漸漸地弱了下來,司寇郇樂緩緩地抬起淚眼:「我……我是不是壞了?……是不是要和公公們一樣?」

「胡說!」訾槿一聲冷喝,司寇郇樂嚇得猛一哆嗦,訾槿連忙安撫,「樂兒莫要亂想,樂兒的病早已治癒,此事……有早有晚,因體質而異,樂兒怎能有此荒謬的想法?」

司寇郇樂緊緊地抓住訾槿的衣袍,將頭埋在她的胸口:「我怕……我好怕……我不想那樣……我我……」

訾槿輕拍著懷中的小人兒:「樂兒莫怕,朕說過會護著樂兒,護樂兒一生……有朕在樂兒便不必怕。」

聽到此話,司寇郇樂本已慌亂不已的心瞬時安定了下來,一宿未眠和一早的折騰,早已筋疲力盡。此時靠在溫軟的懷中,睏意一陣陣地襲來,他安心地閉上雙眸。

待到司寇郇樂睡熟,訾槿抱著他起身,感到那隻受傷的腳上陣陣地疼痛,努力地挪了幾步才將小人放到小床榻上。外面的宮女太監立即起身開始收拾這滿室的狼藉。

訾槿想起身時,發現自己剛剛停了那拍著小人的手,小人便眉頭緊皺喉嚨間發出類似哭泣的聲音。訾槿苦笑了一下,忍住劇烈的頭疼,認命地坐了下來,輕拍著小人。

司寇郇翔進門時,便看到這樣的畫面:身著明黃的早朝正裝的女子,正一連溫柔地拍著熟睡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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