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十年恩怨兩茫茫(六)

訾槿瞬間從震驚中恢複過來,她細細地撫著寶羨的眼、眉、唇:「公子何必動氣,你若喜歡這四層,剩下的房間隨便挑一個便是。」

那人緩步走了過了來,停在訾槿對面的案幾,隨意地坐了下來,琥珀色的眸子滑過一絲精光:「這間房是觀景最佳地方,別的屋怎麼比得了,小姐懷中的伶人也細緻得讓人心動,難道小姐不願割愛嗎?」

寶羨緊閉雙眸,身體無比的僵硬,卻不敢掙扎。

訾槿渾不在意聽著對面人的話,頭也不抬地說道:「公子定是初到此地,不知道玉家的規矩嗎?」

那人抬眸似是頗感有趣地仔細地將訾槿打量個來回:「莫不是小姐便是那聞名中山鎮的玉家小姐?」

訾槿惡意地俯在寶羨的胸口,聽著他越來越快的心跳聲:「既然知道,那公子便是故意的了。」

那人似是無意地把玩著腰間的玉佩:「是又如何?」

訾槿斜眼看了一眼那人腰間的玉佩,一顆顆地解著寶羨的衣扣:「公子的玉佩要比人好看得多了。」

那人猛然起身盯著訾槿的笑臉,一把拉出了訾槿懷中的寶羨,琥珀色的眸仁中滿是怒火:「玉家小姐若是喜歡,送給小姐也無妨,不過小姐要答應在下一個不情之請。」

寶羨摔倒一旁,連忙起身,哆哆嗦嗦地扣著自己被訾槿解開的衣扣,眸底的慌亂顯而易見。

訾槿故意忽略寶羨的惶恐不安,掃了一眼那人腰間的玉佩:「公子說來聽聽。」

「這玉佩換小姐到在下居所小住。」聲音篤定,不容討價。

訾槿看了一眼那小狐狸般的眼眸,輕然一笑:「好啊。公子如此誠意,很難讓人辜負美意。」

「主子不可。」寶羨渾身顫抖得厲害,幾次三番地扣不好衣扣,此時卻是顧不得那麼多,連忙出聲阻止。

那人側臉細細地打量著寶羨的臉,眼底閃過一絲陰霾,「啪」在眾人不及之時他揚手一巴掌抽在寶羨的臉上,反手再抽之時,寶羨迅速避開反手擋下,啟掌劈去,卻被那人輕鬆避開,利落地一掌拍在胸口。

寶羨後退數步,半跪下來,心有不甘,欲起身卻已被那人踩在腳下。

那人眸中滿是不屑:「回去告訴你家夫人,玉家小姐我帶走了。」

寶羨幾次三番欲起身,卻被那人踩得死死的。

「公子不要太過了,他畢竟是玉家的人,打狗還要看主人,不是嗎?」訾槿臉上閃過一絲不愉,冷然說道。

那人冷哼一聲,反手扣住訾槿的手腕,低聲說道:「小姐既已答應了,也已在此地住了一個多月之久,此時還不願走嗎?」語氣之中,多有不滿。

訾槿莞爾一笑,巧妙地掙脫了那人的手:「我隨你走。」

那人琥珀色的眼底閃過一絲喜色,隨即裝作不屑的模樣,利落地抬起腳放開了寶羨。

寶羨連忙起身,跪在原地垂頭捂住胸口悶咳:「主子……」

訾槿起身上前,停在寶羨的身邊,跪坐了下來,眼底閃出一絲柔軟。她抬手一點點地將寶羨凌亂的衣扣,一個個地扣了回去,將衣襟整理得一絲不苟:「天那麼冷,穿得那麼單薄,何必為我擋住窗口?」

寶羨抬眸,怔然地看著訾槿,卻不知要說些什麼。如此溫情的話語,卻比那些凌厲的諷刺還要讓人難受,不知如何應對。

訾槿將身旁的毛皮披風系在寶羨的身上,起身回頭笑道:「天色已晚,還是早些回府了,天寒地凍,路上小心……回去看看身上的傷。」

寶羨怔怔地看著訾槿越走越遠的腳步,幾回想站出來,阻止她的離去,最後終究是垂下了頭,一點點地斂下了眼帘。不知過了多久,寶羨猛然起身快步走到窗口前,怔然地看著訾槿一步步地走近馬車。

訾槿站在馬車前似乎在等些什麼,良久後,她抬頭望向四樓的唯一敞開的窗口。窗口的人靜靜地看著自己,卻不肯開口。訾槿淡然地一笑,越過車凳跳上了馬車。

寶羨死死地摳著窗戶,凝視著慢慢離去的馬車消失在夜幕之中。一股寒風吹過,他死死地抓緊身上的毛皮披風,一步步蹣跚地朝門外走去,雙眸黯淡無光,蒼白的手止不住地抖動著。

訾槿靜靜地坐在車上,漆黑的眸底遮掩不住的黯淡。她的手一點點地握緊,長長的指甲深嵌掌中。

一隻手突然抓住了訾槿的手腕,一點點地掰開她的手指:「還在怪我嗎?」琥珀色的眸仁閃過一絲慌亂。

訾槿閉目不語,頭卻越垂越低。

一朵艷到極致近乎要衰敗的燙金藍色桃花,在最美的那一瞬間被完美地定格在了他的眼角下,如小狐狸般的眼眸滿滿的惶恐,他的手緊緊握住訾槿冰冷的手:「你別怪我好嗎?我知道我當初不該如此待你……你說,只要你說……要如何我都答應你好不好?」

訾槿面無表情地睜開眼,凝視著眼前人。

那人的手心慢慢地一點點地滲出汗水,欲慰無言,眼底的慌亂逐漸地加深:「我我……」

訾槿突然歪頭嫣然一笑,眼底滿是揶揄:「納明樓,納天地日月人間事……燼陽公子怕什麼?」

獨孤郗徽愣愣地看著訾槿:「你……不怪我了?」

「有什麼怪不怪,燼陽公子當初並非真心想要傷我,只是換回想要的人兒罷了。」訾槿巧笑說道。

「你明知道……我那時中了司寇郇樂的詭計,把那人當成了你。你不但幫他隱瞞,還一心地要跟他走,你……」獨孤郗徽滿臉的窘色,不知該如何辯解才好。

「好好好,全是我的錯,燼陽公子沒有錯,可公子當時並未告訴我要找誰,我自是不知道,這事也怪不得我……」

「不怪不怪,都是我不好,那時沒有認出你,沒好好對你。」獨孤郗徽猛然抱住訾槿,將她緊緊地圈在懷中,眼眶微微泛紅。

訾槿身子微微一僵,眼底滑過一絲光芒,抬手輕拍著獨孤郗徽的背:「公子莫要自責,當初之事怪不得你半分。」

「徽兒。」獨孤郗徽聲音微微沙啞。

「公子……」

「叫徽兒。」獨孤郗徽緩緩地放開訾槿,看著她的眼睛輕聲說道。

訾槿緩緩地轉開眼睛:「……我們這是要去哪?」

「回驛站。」獨孤郗徽讓訾槿靠在自己的身上,附耳說道。

訾槿垂眸問道:「你什麼時候到的山中鎮?」

「得到你的消息時,我正在淮陰城,日夜趕路,十多日前便到,來到山中鎮一直調查著你的下落,明知道你被玉家人藏了起來,但翻遍了玉家山莊和別院都沒找到你,今日一直跟著玉府總管方才找到你。我在外四處奔波找你,你倒是在那『歡館』風流快活起來了。」獨孤郗徽撇撇嘴,似有不甘地說道。

訾槿側臉看著獨孤郗徽的眼睛,輕聲問道:「為什麼回驛站?你不帶我走嗎?」

獨孤郗徽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避開訾槿的眼眸:「玉家在城外埋伏著大量的高手,一時半會還不能離去,待我正面地會會玉家老夫人,看她如何才肯放你離去。你隨我去驛站住,總比那『歡館』住著讓我安心。」

「噢。」訾槿若有所思地看了獨孤郗徽一眼。

寶羨站在玉府門前,輾轉徘徊,慢慢地收起身上的披風,細細地摺疊好,方才走了進去。

玉夫人手持佛珠端坐正堂,看了一眼抱住披風站在角落的寶羨:「人,都到齊了。」

「嗯。」

玉夫人慢慢抬了抬眼皮:「獨孤郗徽可有疑心?」

「寶羨將整個鎮子繞了一圈才謹慎地朝『歡館』走去。獨孤郗徽初見主子的時候,相當驚訝但並不敢貿然相認,幾番試探才篤定主子便是要找的那人,然後寶羨適時地出手阻止,卻沒能擋住,眼睜睜地看著獨孤郗徽帶走了主子。」

「好,很好……可惜這次來的人是君凜……」玉夫人惋惜地說道。

寶羨想了一會問道:「這幾日寶羨是否暗中保護主子?」

玉夫人微微一笑:「放心吧,你家主子這幾日最是安全,沒人會動她。讓她多和他們相處相處,感情越深便越好。」

寶羨抱住懷中的披風,躬身垂眸道:「那寶羨先行退下了。」

風雪愈加的大,獨孤郗徽用披風將訾槿裹得嚴嚴實實,打橫抱著朝驛站里走去,抬眼便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

安樂王狹長的眸中緊緊盯著獨孤郗徽懷中包裹的連臉都看不見的人,嘴角掛起了假意的笑容:「我與月國太子傍晚便已到此地,聽聞耀國國君已在此幾日,前來拜訪,不想卻不見國君,又怕失了禮數,固等候於此。」

訾槿聽到熟悉的聲音,渾身猛地僵硬起來,衣袍下的手死死地摟住獨孤郗徽。

獨孤郗徽安撫地拍了拍訾槿:「不知王爺和太子大駕光臨,多有失禮。今日雜事過多,來日定當開宴賠罪。」

君凜眯著雙眼盯著獨孤郗徽懷中包裹嚴謹的人,直言道:「國君懷中的人可否讓眾人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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