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十年恩怨兩茫茫(四)

年過半載,月光下的「不日谷」,寧靜之中帶有蕭瑟。遠處山峰之上堆積著千年不化的白雪,層層雪梅在柔和的月光之下,更顯玲瓏剔透。

「不日谷」梅洛園內最角落有間露天的茅草屋,茅屋呈圓形,房頂四周都有遮蓋,唯獨中間位置是空的,與屋內的溫泉眼相對稱。屋內一卧榻,一茶几,一古琴。

訾槿躺在葯泉里,手持一盅清酒仰望星空。匆匆半載,如今外面的世界也該是冬日了吧,谷內的日子安逸而平靜,似乎以前一直想過的就是這種生活。如若沒有玉老太婆一直嘮叨著如何復仇,那生活簡直太美好。

身下的這溫泉不光是個天然的溫泉,喜寶每日會撒入大量的藥材,給自己調節被抑生散敗壞了四年多的身子。這抑生散極其霸道,以前自己長不高不發育,它的功勞少不了。如今它這一解,短短的半年時光自己不但長高了不少,皮膚也變得細膩白皙了。本來過於干扁的身子如今也有了少女該有的豐盈,以前圓溜溜的肉眼泡居然變得細長了。

但最讓人傷神的,由於長期泡葯的副作用,原本漆黑的頭髮也變成了棕紅色。自己為此沒少心疼,可是如何的心疼,原先漆黑如墨的長髮也已恢複不了。如今這頭棕紅色的發雖然不難看,但怎麼也和黑髮比不了。比起棕紅色來說,還不如小白那頭銀髮來得好看。

訾槿苦笑了一下,仰頭飲盡了杯中的已冷的酒。漫天的繁星,一眨一眨,成了一個回眸的笑臉。

人說,天上的星星是亡靈所化,訾家小風又該是哪一顆呢?還是已耐不住寂寞已經轉世了呢?或是一直在天上看著呢?訾家小風……你走得太匆忙了,卻沒告訴我,你是否真的甘心?我也忘記告訴你,若有來世,我不希望再遇見了,今生前世債緣已清,何必奢求來世。若有來世我希望,不遇見任何人,重新開始。

細微的推門聲,打亂了訾槿的思緒:「說了,不準進來。」

喜寶躬身站在溫泉外圍:「主子已泡了一個多時辰了,葯泉雖好,不適宜多泡。」

訾槿臉色冷了下來,望著星空自斟自飲:「我不止一次地告訴你,不準進來。」

喜寶躬身退了兩步:「喜寶自十二歲……凈身進宮,主子大可不必如此惱怒。」

訾槿抬眸冷冷地看著喜寶:「凈身又如何?凈了身也是男人,出去!」

喜寶精緻的眉,緊緊地鎖著:「主子已泡了兩個時辰了,酒也飲了不少了,天也快亮了,一會還要趕路,若捨不得將軍,為何不去梅花林看看,在此傷神……」

「呵……你倒還真如從前那般明白,既然如此玲瓏剔透,難道看不出我對你的防備嗎?還是你真不明白?你已經沒有任何資格猜測我的心事了。」訾槿躺在溫泉中,仰頭望天。

喜寶不再說話,細細地打理著訾槿明日要用的衣袍:「主子莫怕,出谷以後喜寶也會如當初那般護住主子的。」

訾槿側過臉來,看著油燈下打理衣袍的喜寶:「你叫什麼名字?」

喜寶愣愣地轉過頭來:「寶羨。」

「寶羨……為何要凈身進宮?」

寶羨垂下頭去,一點點地打理著衣袍,不再說話。

訾槿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惡毒地說道:「你這翡翠色的眼珠還真是難看極了,看著你真真是食不下咽,連這上好的竹葉青都沒了味道。」

寶羨的頭垂得更低:「消息已在一個月前放出去了,如今年關將至,不知他們是不是真的會來。主子有時間看寶羨的眼睛,還不如想想計畫是否可行來的好。」

訾槿握住酒盞,閉目靠在石枕上:「我倒是一點都不擔心他們,比較擔心的是我身邊養的那隻綠色瞳仁的眼鏡蛇。說不定啊……什麼時候它便會反咬我一口,若說殺它吧,它畢竟跟了我這麼多年了,若說讓它繼續在我身邊吧,我又心有不甘,生怕那日它再反咬我一口。農夫與蛇的故事……歷歷在目,不能不防。」

寶羨將衣袍整理後,又站在溫泉三步遠的地方,良久後再次開口:「主子有時間擔心那蛇,為何不擔心擔心司寇國主?」

訾槿似是不經心地看了寶羨一眼:「噢?擔心他什麼?說來聽聽?」

「半年前,主子墜崖不久,司寇國主封魚落為落淑妃,如今落娘娘已有了半年多的身孕,司寇國主金口開下,若落娘娘一舉得男,辰國後位非她莫屬。安樂王爺為慶祝主子墜崖,連納下四大宮女,雖四人時至今日都是侍人身份,但一連寵幸了四大宮女,可見那時安樂王爺也是欣喜萬分啊。可……不知為何,司寇國主自身體大好後便對一直大權在握的安樂王一味地排擠,兩人現在雖是同住宮中依然形同陌路了,主子不擔心嗎?不擔心並無實權的司寇國主嗎?」寶羨的聲音,異常的柔。

訾槿細心聆聽著,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呵呵……別的國呢?別的國有消息嗎?咱們光有辰國的情報,可是遠遠不夠的。」

寶羨抬眸,嘴角勾起不明的笑容:「原來主子對司寇國主和魚落並不上心,主子還真是薄情寡意。」

訾槿端起酒盞,一飲而盡:「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對我來說魚落、司寇郇翔、安樂王、喜寶,都已是過去式了,我的未來里再沒有你們抽手的餘地。拿到解藥後,你們對我來說便什麼也不是,一點痕迹也不會留下。」

寶羨緩緩地垂下眼眸,翡翠色的眼眸中,在燈光下對比下,顯得異常的黯淡:「主子不想知道,月國的現狀嗎?」

「說吧,知己知彼也好,獨孤郗徽的同時報上吧。」

寶羨看著了一眼訾槿,低聲說道:「今年春季,月國太子突然病重,且又在重病期間,在朝陽宮內遭遇刺客,險些命喪。而後沒多久,君家三殿下被圈禁,琳妃被打入冷宮。本已快大權在握的君家二殿下,一夜之間成了階下囚,梨貴妃暴斃宮中。訾吟風那時也被軟禁在月國宮內……因一直未找到虎符,所以才保住了性命。三個月前二殿下君安病死獄中,梨貴妃家族勢力連根拔除。一個月前,失蹤近半年的三皇子君赤回到月國,再次被圈禁。宣隆帝正值壯年,月國大權已被他一人獨攬,並早早下了傳昭文書,立太子君凜為下任國君,如今的月國可謂三國之中,皇權最無隱患的一國。」

訾槿閉目鎖眉,手指自然地敲擊著身旁的酒壺。

「相較其他兩國,獨孤君主相對弱了些,如今耀國大部的權勢仍掌控在獨孤太后——獨孤司寇氏之手。獨孤太后乃司寇國君的親姑姑,是司寇上任族長嫡親的小妹,所以說這耀國說起來是獨孤家,其實大半的權力早已落入了辰國之手。這兩年,長大成人的獨孤君主雖也奪權,但卻不是很用心,獨孤君主若不是把大部分精力放在燼陽樓,也不至於讓獨孤司寇氏做大。」

訾槿睜開雙眸:「如今局勢來看,司寇家統一三國的幾率比較大些了?」

寶羨嘴角輕勾:「雖是看似如此,但司寇家自來子嗣單薄,若除了司寇兩兄弟,旁支不足為患。獨孤司寇氏如何能耐,如何地偏袒侄兒,也不過是個婦人罷了。獨孤君主本就無心國主之位,想來應該不會爭搶,若主子出手……這天,怕是要變了。」

訾槿玩弄著中的酒盞:「這天本就是要亂的,宣隆帝君贏一直野心勃勃,就算我不動,他也會伺機而動,咱們的計畫也只是讓這天,亂得徹底點。」

寶羨起身拿起溫泉旁的布巾:「主子,就一點也不怕嗎?」

訾槿回頭笑道:「怕什麼?」

「主子不怕,到時他們的選擇嗎?」寶羨拿好東西,繼續問道。

「怕啊,比起選擇來,我倒是怕老太婆算得不對。他們要是都不來的話,這計畫豈不白搭。」

寶羨垂眸:「主子大可放心,只要他們收到消息,定然不會不來。寶羨只怕到時他們的選擇,會讓主子失望了。」

訾槿仰面冷笑:「沒有希望,哪來的失望?他們對我來說已沒有任何的意義了,我如今只想拿到解藥,就怕你與老太婆主僕二人,再耍詭計!」

寶羨抬眸怔然地看著訾槿良久,展開手中如披風一般大小的棉布:「主子,還是快些上來吧,葯浴也有三分毒。」

訾槿仰著臉,看了寶羨一會,輕然一笑,緩緩地踏上台階,一步步地走了上來。寶羨目不斜視地擦拭著訾槿身上的水珠,而後將厚重的披風,裹在了訾槿身上,將四面的火盆端到訾槿的身邊,拿起另一塊干棉布細細地擦拭著訾槿有點泛紅的長髮。

訾槿趴在銅鏡前細細打量面色如常的寶羨:「寶羨你說我如今這般模樣,他們還能認出來是我嗎?」

寶羨並未抬眸,一點點地打理著長發:「主子雖是比半年前高出了許多,有了少女該有的模樣,容貌並無多大的變化。」

訾槿悠然一笑:「你倒是越來越會說話,怪不得老太婆那麼疼你。不過我對如今的自己倒是挺喜歡,人都說一白遮百丑,如今與當初看似沒有多大的改變,卻比以前好看多了。這眼睛也不似那般肉了,可惜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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