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落內,三間茅草房,屋門不遠一棵酸棗樹,樹下有一口亂石圍住了小水井。山林中還有各種的鳥鳴,空氣之中帶有淡淡的清香。暮色下一望無際的山川,青綠泛著金黃,美得讓人眩目。
訾槿哼著小曲,手提菜刀切著菜,雖然形狀奇怪了點,但是想來不影響下鍋的味道。她時不時地看向院門,都出去了好一會,怎麼還不回來。
那日再醒來,才遲鈍地發現,自己人已在一個破舊的客棧里,當場欣喜若狂,抓住小白問來問去,才知道小白帶著自己一路殺出了未央宮。
訾槿上下左右將小白打量好幾個來回,也想像不出這廝一路殺出未央宮的模樣:白衣輕揚,懷抱美人,單手持劍,一臉肅殺,聞風而動,在鮮血中沐浴晨光,嘴角輕揚冷聲說道:擋我者死。
訾槿揮舞著菜刀,歪著頭傻笑出聲: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身披金甲戰衣,腳踏五彩祥雲來接我回去。
訾槿突然停住了笑,手僵在半空,傻愣地看向院門:只見那人頭上的布巾已經散亂一團,隱隱能看到裡面的白髮。土黃病態的臉上都是汗水和泥土,一身稍顯短小的青衫上滿是斑點還有水痕,右手上還拎著一根似是剛從地里拔出的滿是泥土的水蘿蔔,一根水蘿蔔?
他遮掩著身上的污漬,磨磨蹭蹭地一步步地朝院子里走去,土黃色的臉上滿是不安。
訾槿手持菜刀,愣愣地走出來,盯著他手裡的水蘿蔔:「小白,你不是跟著他們捉山雞去了嗎?」
「嗯。」垂眸,一點點地朝前走。
「山雞呢?」訾槿問。
「換它了。」小白土黃色的臉上閃過一絲歡喜,得意地揚起手中的老蘿蔔。
「換它了?為什麼?」臉上已布滿陰雲。
「他們說,山雞不好吃,這個好吃。」小白搖了搖手中的蘿蔔說道。
「山雞不好吃?這個好吃?……你是個豬啊!拿山雞換蘿蔔!」訾槿有種暴走的衝動。
小白連忙把蘿蔔藏在身後,低下頭去,略有委曲地抿著嘴唇:「不是。」
訾槿恰著腰,狠聲問道:「不是?誰會拿山雞換蘿蔔!誰會拿山雞換蘿蔔?你不是豬難道我是嗎?」
「嗯。」小白無意識地輕應了一聲。
「嗯?!」訾槿瞪大了雙眼,喘著粗氣,死死地盯著小白。你到底是真白還是假白,想活活氣死我不是?
小白懦懦地朝前走了兩步,看了看訾槿手中的菜刀,小聲說道:「小紫,不生氣……下次,不換了。」
訾槿喘著粗氣,憤恨轉過臉去,不去看他。
小白又上前兩步,抬起眼眸,怯怯地說道:「不生氣,他們說補氣血,我換回來,給你吃。」
訾槿放下手中的菜刀,側臉看了一眼小白:「看你的臉臟成了什麼樣子,還不過來我給你洗洗。」
小白臉上閃過一絲喜色,他急忙上前,將蘿蔔仔細地放在牆根上,手緊緊地拉住了訾槿的衣角。
訾槿臉上怒容未去,小白也不敢多言。訾槿拿起沾了水的粗布手巾,粗暴地蹂躪著小白細緻的皮膚,直到把那張臉洗成雪白色又惡意地將它揉搓得通紅,才停了手。小白一直笑眯眯地看著訾槿,也不喊疼,也不躲閃。
訾槿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她拉小白坐了下來,動作輕柔了不少。和個白痴生氣,簡直是浪費時間和生命,你氣死了他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生氣。
訾槿一點點地拆掉他的頭巾,打理著他長至膝蓋的銀髮,他的發柔軟得如上等的綢緞一般。訾槿拿著篦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小白舒服地閉上了雙眸,嘴角還掛著淺笑。待訾槿將發仔細盤好,頭巾包牢,拍了拍小白身上的灰漬,又將一種黃色的藥膏摸在小白的臉上才停了手。轉眼間那透明的肌膚又成了土黃色。
「身上怎麼那麼臟?他們欺負你了?」
小白趴在桌上,盯著訾槿淺笑:「沒有。」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抓了山雞、兔子,很多、好玩。」小白墨玉般眸子閃閃發光,隱隱閃爍著自豪。
訾槿歪著頭看了小白一會:你抓了很多山雞、兔子,丫的就帶回來一個老蘿蔔!你還說你不是豬!
小白伸手拉住訾槿的手:「小紫好,他們好,山好,都好,我喜歡。」
訾槿垂下眼抬起手,一點點地撫摸著小白的額頭、眉間、臉頰、嘴唇:「那,以後我們便一直住在這,可好?」
「好。」想也未想地答道。
訾槿嘴角露出一絲淺淡的笑,伸手摟住了小白,將臉埋在他的肩頭:「小白,你真好。」
小白耳根紅紅的,嘴角的笑意更深,慢慢地伸出手去,欲摟住訾槿。
「紫兄弟在嗎?」門外傳來了喊聲。
聽到人喊,小白嚇得猛一哆嗦,趕忙收回了手來。訾槿鬆開了小白,走出了屋門。小白不悅地抿著嘴,隨即拉上了訾槿的衣角,一同走了出來。
院門口站著個少年。走到近處,那少年恰好抬頭,憨憨地咧嘴一笑。平日里散亂的髮髻梳得齊整,身上的長衫雖是粗布織就,卻漿洗得很乾凈,看似是剛換過了,襯得人格外清爽。他手上還拎著一個笨拙的竹籃。
訾槿有點驚訝地看著少年:「石兄弟有事嗎?」
「娘煮好了兔子和山雞,讓俺給你們送了過來。」少年走到訾槿面前,打開了竹籃,裡面的兔子和山雞還冒著煙,看樣子是剛剛煮好的。
訾槿不好意思地笑笑:「怎能勞煩石嬸子呢,你們吃吧,我們也快做好飯了。」
少年撓了撓頭:「紫兄弟你別生氣,剛才俺們是和白兄弟鬧著玩呢。娘說恁兄弟兩個一看就是城裡人,肯定不怎麼會燒火做飯,這才讓俺們想辦法換了白兄弟的獵物,娘燒好了才給你們送來。再說了今天能抓那麼多東西,還多虧了白兄弟呢。」
訾槿側臉看了小白一眼:「那就麻煩石嬸子了,石兄弟快進來坐吧。」
少年扭扭捏捏地走進屋子,將手中的提籃放到桌上,對著訾槿和小白又是一陣傻笑:「娘說送到了,就讓俺回去。」
小白一直拉著訾槿的衣角,緊緊跟著訾槿的身後。訾槿暗中地掐了一下小白的手,小白才不情不願地鬆開了手。
「既然石兄弟都來了,就一塊吃吧。飯已煮好,這麼些東西我們兩個也吃不了。」訾槿趕忙將板凳放在到少年的身旁。
少年咽了咽口水,看了一眼籃子,憨憨一笑:「不了,娘還在家裡等著呢。」
少年明明貪吃卻還裝作一本正經的模樣,讓訾槿暗暗好笑,好多年沒看到如此純樸的人了:「石兄弟怎這般的客氣,這麼多的東西我們兩個根本吃不了。你若是不在這吃,那你把東西帶走吧。」
少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微黑點臉有點泛紅:「那俺就不客氣了。」
訾槿謙和地一笑,隨即擺好三人的板凳。小白看也不看二人,話也沒不說,一屁股坐在最中間的板凳上。
訾槿拎起籃子朝廚房走去,少年連忙跟了進去。訾槿將兔子和山雞,撕成一小塊一小塊,裝上了兩個盤子,盛了三碗米飯,少年幫忙端了出去。
鄉村的人都有一種純真的樸實與羞澀,少年很少吃菜,一直悶頭扒飯。
訾槿好笑地搖了搖頭,她夾起一塊兔肉,放在少年的碗中:「石兄弟多吃點菜,我們兄弟初到此地,多虧了石嬸子和你們的照顧。」
小白端著碗蠢蠢欲動地盯著訾槿夾的兔肉,見那塊肉放入了少年的碗中,墨玉般的眸子瞬時黯淡了幾分,他委曲地撇了撇嘴。
少年抬頭咧嘴一笑:「你別跟俺這麼客氣,叫俺石頭吧。兄弟來兄弟去,俺聽著彆扭。」
石頭純樸的模樣,讓訾槿笑意加深,她夾了一個雞腿放到了石頭碗中:「嗯,石頭若不嫌棄我兄弟二人,直接稱呼我兄弟小紫小白即可。」
小白緊緊地盯著那雞腿,當看到那雞腿又落入了石頭的碗中,隨即低下了頭垂下了眼帘。
「不嫌棄不嫌棄,娘說你們是好人。」石頭當下急了,連忙說道。
「這幾日多虧你們照顧小白,所以石頭要多吃一點。」訾槿看出了石頭的羞澀,又含笑地夾了點菜送到了石頭的碗中。
石頭也不客氣,一直悶頭吃飯。小白也沒再抬頭,乖順地吃著碗中的飯。
訾槿含笑看著石頭粗魯的吃相,有生之年再次見識鄉村人的純樸和善良,訾槿的心中滿是愉悅。
村裡人吃飯速度快,石頭吃完後匆匆離去。
送走了石頭,訾槿也已吃飽。小白端著碗就是不起身,時不時地偷看訾槿一眼。訾槿也不著急坐在原地,等著小白。
小白見人都走了,訾槿還是對自己不管不問,頓時委曲無比。他放下手中的飯碗,抿著嘴一動不動地看著訾槿。
訾槿見小白放下了飯碗,以為他吃好了,看著碗中剩的半碗飯,皺了皺眉頭,卻未勉強他。自己長期受逼飯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