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飄著小雪,這雪已飄了兩天三夜,今日的雪勢要比昨日來得小的多。
大殿內,兩幫人馬為了御林軍統帥之職,針鋒相對、唇槍舌戰,天子的朝堂竟比那百姓的菜市還要雜亂。
延載女帝蹙眉看向爭吵的眾人,側目看向身旁,空空如也的位子,一時竟走了神。
忠溪公公快步走上高台,俯首在延載女帝耳邊低聲說道:「未央宮人回報,帝後昨夜出去了一會,回來後起了燒,卻執意不讓人請御醫,如今已燒得神志不清了。」
延載女帝瞳孔一陣收縮,猛然起身,快步下了高台,朝未央宮走。
忠溪公公呆愣了片刻,方才醒悟,連忙喊道:「退朝。」
延載女帝疾步朝未央宮走去,臉上是一片鐵青,眼底已微有薄怒:「怎會發燒?!」
「未央宮來回,說昨日帝後身著單衣,一直站在未央湖邊直至深夜,任人怎麼勸都不回宮……」忠溪公公小跑跟上,小聲回道。
「為何昨夜不來報?」延載女帝的聲音之中,已有壓制不住的怒氣。
「昨夜……未央宮來人了……老奴以為事情甚微,陛下又一直未歸,所以並未前去通報。」忠溪公公的聲音越來越小。
「糊塗!」延載女帝眸中滿是怒火,「這會可有去叫御醫?」
「叫了叫了,方才老奴已吩咐他人去請了。」
延載女帝閃身了進了未央宮,一屋子的人瞬時跪了下來。女帝輕輕地擺了擺手,快步走到帝後的床前。
帝後身上蓋著厚重的棉被,接近透明的膚色因高燒已霞紅一片。他呼吸急促,羽扇般的睫毛輕顫著,已燒成淡紫色的嘴唇已龜裂,上面還有碎皮屑,雙眸緊閉眉頭卻是深鎖的。
「怎會燒成這般模樣?」延載女帝的聲音因壓抑怒氣而微微顫抖著。
「回陛下,昨夜風雪甚大,……帝後殿下身著單衣,本身又是畏寒體質,而且耽誤了醫治的時辰……」一老者顫巍巍地上前一步,吞吞吐吐地說道。
「廢物!還不快點開藥!」延載女帝低聲咆哮道。
「是是是,臣已開下了葯,此時正在煎藥。」那老者連忙回道。
「都下去吧。」延載女帝沉著臉,小聲說道。
待眾人退去,延載女帝緩緩地坐到帝後身邊,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額頭。帝後感到了那舒適的涼氣,悠然地嘆息一聲,將臉更靠向那手。
「哥哥……」延載女帝附在帝後耳邊輕聲喚道。
帝後的身體劇烈地一震,猛地咳嗽起來,劇烈的咳嗽似是停不住的一般,臉上儘是痛苦之色。他猛地起身,吐出一口鮮血,軟軟地倒了下去。
延載女帝大驚失色,一把扶住帝後的身子,讓他靠在自己的肩頭:「御醫!御醫!」
門外的眾人,慌忙走了進來:「陛下暫且放開殿下,讓臣再把次脈。」一老御醫誠惶誠恐地說道。
延載女帝用棉被將帝後牢牢地包裹住,用手拭去帝後嘴角的血,猛地轉頭,凌厲地看了老御醫一眼。
老御醫戰戰兢兢地立到一旁,伸出手來,按住帝後的脈搏。良久後,他收回手擦了擦額頭上汗滴:「回陛下,帝後殿下鬱結於心,才會如此……」
「方才還說是風寒!這會怎就成了鬱結於心了?!朕養你們這群廢物有何用!」延載女帝猛地站起身來,鳳眸赤紅地說道。
「陛下,容老臣說完,殿下是鬱結於心,情窒內傷,加重了風寒,不知……不知陛下是否……是否……是否與殿下有了什麼心結……若殿下一直不醒……恐有性命之憂……」老御醫說完後,早已滿頭大汗。
延載女帝低頭沉思了一會,側臉看向帝後那睡得不太安穩的臉:「朕這幾日並未惹哥哥生氣……怎會這般……」
忠溪公公端著小碗快步走了進來:「陛下,葯已煎好。」
「還不快端上來,讓殿下喝下……」延載女帝慌忙起身,站到一邊,卻聽到細細的抽泣聲。轉眼看到一個紫色的身影縮在角落裡,低低地抽泣著。
延載女帝輕輕地走了過去,小心的蹲下:「樂兒?」
那身影抬起頭來,滿面淚痕雙眼紅腫地盯著延載女帝,然後猛地撲了過去,大聲地哭泣起來。
「樂兒不哭,莫要吵醒了哥哥。」延載女帝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司寇郇樂的背,眼底卻閃過一絲煩躁。
司寇郇樂緩緩抬起臉來:「是樂兒不好,是樂兒惹哥哥生氣……樂兒惹哥哥生氣了……嗚……」
「不是樂兒的錯,是哥哥看雪時忘記穿衣了,和樂兒無關。」延載女帝柔聲哄道。
「真的嗎?」司寇郇樂抬起眼眸,獃獃地問道。
延載女帝輕輕地撫了撫司寇郇樂的頭髮,柔聲說道:「真的。」
「陛下,宰相大人候在門外。」一個小太監站在門前說道。
「還不請宰相進來。」延載女帝微微轉頭,厲聲說道。
「宰相大人說……說……」
「說什麼?」
小太監微微抬頭,迅速低下:「宰相大人說,他是來帶走小世子的……風寒易傳播,小世子身體贏弱……」
延載女帝瞪大了雙目,抱起司寇郇樂快步朝門外走去,待出了門口,便看到一身穿正紅色朝服的年逾六十的老者,筆直的站在門口。
「宰相大人是何意?」延載女帝眼底閃過一絲精光,沉聲說道。
司寇宰相緩緩回頭,目光如炬地看了女帝一眼,半躬身說道:「老臣不知陛下何意?」
「帝後殿下今日病重,你不去探望便也罷了,為何還要帶走樂兒?」
司寇宰相微微一笑:「陛下也說了,帝後殿下病了,小兒身體贏弱,若是染上便不好了。」
「難道殿下就不是你的兒子了嗎?」延載女帝眼中冒出火光。
「陛下須牢牢地記住,從陛下立他為後的那日,他便只是陛下的夫君,與我司寇家無半點瓜葛。他在時牢牢護住陛下,老臣自是要顧忌他的感受,如今他病重,若是……老臣今後便只有樂兒一個兒子。陛下還是陛下,老臣還是老臣,再無半點瓜葛!」司寇宰相轉過身,冷冷說道。
「你!大膽!……」
「陛下快將小兒還來,如今老臣家中只有一子,能為老臣養老送終了。」司寇宰相眼底閃過一絲精光,伸出手欲接過司寇郇樂。
「我不走,我要看著哥,我要陪著哥。」司寇郇樂緊緊地抱住延載女帝的脖子。
「陛下,難道你真要我司寇家絕後不成?!」司寇宰相雙目炯炯,死死地盯住延載女帝,話中已有惱怒之意。
延載女帝咬著下唇,後退了兩步,不敢抬眸看向司寇宰相咄咄逼人的模樣。她垂著眼眸,緩緩地放開手,將司寇郇樂放到地上。
司寇宰相身後的老者,一身家僕的裝扮,他上前欲抱回司寇郇樂。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陪著哥,我要看著哥!哥會沒事的!哥會沒事的!哥會沒事的!你說啊……哥一定會沒事的!」司寇郇樂死死地抓住欲轉身離去延載女帝,大聲叫嚷道。
延載女帝猛地一震,迅速地伸手拉過司寇郇樂,死死地抱在懷中。她的手微微顫抖著:「哥哥會沒事的!宰相大人還是早些回去吧。」
「陛下是何意?莫不是你敢保證小兒沒事?就算是天子,也須知道……生死不由人的道理!」司寇宰相猛地上前兩步,厲聲斥責道。
延載女帝並未向往日那般忍讓,她死死地盯住司寇宰相一句一字地說道:「朕是天子!所以朕一定會庇護哥哥的安危!哥哥會沒事的。」
司寇宰相眯著眼與延載女帝對視良久,方才移開:「樂兒,隨父親回去。」
「不!我要看著哥,等著哥!」司寇郇樂緊緊地抱住延載女帝的脖子,硬聲說道。
「你!……孽障!」司寇宰相狠狠地瞪了司寇郇樂一眼,轉身離去,那老僕緊跟其後。
待司寇宰相走遠,延載女帝軟軟地靠在門邊,手微微地顫抖著,眼底閃過一絲怨毒。
司寇郇樂緊緊地摟住延載女帝的脖子,附在其耳邊小聲:「你莫怕,哥會好的……哥會好的……我會一直護著你,不會讓父親傷你的。你莫怕……我還在,我在這裡父親便不會動你。你莫怕……莫怕……」司寇郇樂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恐懼,一遍遍的說道,不知是在安慰女帝還是在安慰自己。
「陛下!陛下!帝後殿下喝不進葯了。」
「什麼?!」延載女帝大驚失色,猛地站好,抱著司寇郇樂朝殿內奔去。
司寇丞相與那奴僕打扮的老者一同坐進車裡。
「翔兒怎麼樣了?」剛剛坐穩,司寇宰相已忍不住發問。
「風寒倒是不礙事,他昨日看到那般的事實,難免心中有痛……老奴本想強行將大公子帶回宮的,可這事必須他自己想明白了。若這次醒來,他也就想透徹了,以後決不會再犯傻了。」那老僕人低下頭說道。
司寇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