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時節,耀辰皇宮內粉妝玉砌,銀裝素裹。天氣陰沉,滿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黃色的濁雲。大片大片的雪花隨著凜冽的西北風,肆虐地在天地間飛揚著,空中發出尖厲刺耳的呼嘯聲。
延載女帝身著白色翻毛披風,靜靜地站在風雪裡,眺望遠處被積雪壓彎的樹枝。她滿眸的迷茫與彷徨之色,遠遠地看去仿如一座雪堆成的雕像。
站在不遠處的太監總管忠溪,焦急地看著雪地里的女帝,一副進退兩難的模樣。
雪勢越來越大,滿身風雪的延載女帝紋絲不動,迎著風雪站在原處。
太監大總管忠溪,又是心疼又是焦慮,卻不敢上前,心中暗責:影衛不知盡忠職守。
良久後,女帝緩緩轉身,忠溪公公連忙迎了過去,輕柔迅速地拍打著女帝披風上的雪花。
「君贏回宮了嗎?」延載女帝斂下眼眸問道。
忠溪公公躬身回道:「影衛大人暫時還未返宮,不過……」
延載女帝緊閉鳳眸,滿面倦容:「但說無妨。」
「今兒一大早,司寇小世子便進宮來了,本要去未央宮請安……不知從何得知了……獨孤小公子是陛下的側妃……小世子聽後,臉色陰沉出了未央宮,直奔霞央宮。」忠溪公公將頭低得死死的。
「小世子去了多久了?」延載女帝緊鎖著眉頭,聲音疲憊萬分。
「此時大概,已是到了霞央宮。」
女帝站在原地,看了一眼遠處的積雪:「擺架霞央宮。」
忠溪公公緊張地抬起頭來,焦急地道:「陛下……此時還是……莫要得罪了小世子才是……你也知道帝後殿下對小世子疼愛萬分,若是此時得知小世子在陛下手中受了委屈,心中會作何感想?陛下暫且忍耐一下,等御林軍統領之位……」
「擺架霞央宮!」延載女帝聲音中已有淡淡的惱意。
忠溪公公躬身嘆息了一聲,低聲喝道:「陛下擺架霞央宮!」
延載女帝坐在御輦之上,雙眉緊鎖,煩憂之色盡顯眉宇。忠溪公公幾次想要進言,終是欲言又止,只恨眾人的腳步怎會如此的快,才多會功夫便到了霞央宮門口。
延載女帝凝視霞央宮斑駁的大門,坐在御輦之上,並無下輦之意。
忠溪公公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未等忠溪公公這口氣松完,女帝已緩緩起身。
延載女帝拉了來身上的白色披風,深吸了一口冷氣,制止了通報人的通報與跟隨,隻身便朝霞央宮內走去。
忠溪公公一顆心又懸了起來,緊緊地跟了上去。
「小公子快快住手……小公子……住手……」遠遠地便聽到福來公公焦急的聲音。
一進宮門便看見橙衣與青衣兩個小人在積雪之上滾了滾去,福來公公圍著翻滾不停的兩人,焦急地走來走去,一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
延載女帝凝視雪地里翻滾得兩個不相上下的小人,半晌也不表態。
福來與忠溪兩位公公看著女帝如此氣定神閑的模樣,個個心中著急萬分,只是兩位著急的理由卻是各不相同罷了。
兩個小人越打越是起勁,各不相讓,地上的積雪將兩個人徹底包裹。邊上的眾人在延載女帝進門之時,早已跪成了一片。
「住手。」延載女帝面無情緒,淡淡喝道。
橙衣小人猛地一頓,連挨了青衣小人兩下,卻無暇多顧,慌忙掙扎著爬起身來,急忙整理著自己的髮髻拍打著身上和臉上的雪花。待站好後,延載女帝方才認出那橙衣小人正是獨孤郗徽。
只見身著青衣的小人兒,巴掌大的臉蛋,賽雪的肌膚上有幾處抓傷,兩腮泛紅,那雙狹長若桃花瓣的眸子因惱怒而通紅一片,櫻桃般的小嘴微撅著。若不是頭上的髮髻,絕對會以為眼前的是個女娃,正是司寇小世子——司寇郇樂。
司寇郇樂用袖子摸了一把臉上的雪,卻擦到了臉上的抓傷,疼得深吸了一口氣。他不滿地站了起來,「啪」地便甩了獨孤郗徽一個嘴巴。
獨孤郗徽呆愣當場,捂著臉頰,眼淚婆娑地望著女帝,卻不敢哭出來。
延載女帝也呆愣當場,雖然這些年,自己也只能算當了傀儡皇帝,但是從來沒有人如此地不把她放在眼裡。一個司寇家的孩童,已是這般地有恃無恐了,那別人呢?延載女帝頓時滿面怒容。
忠溪公公見女帝已是動怒,連忙上前低聲說道:「陛下……莫要傷了和氣才是……為了……就當為了御林軍統領之位……也要……」
「退下!」延載女帝怒聲斥道。
忠溪公公張了張嘴,終是無奈地退了一步。
福來公公心中欣喜萬分:司寇小世子的這一巴掌,徹底將陛下的憐愛之心打了出來,說不定此次便是小主子翻身的機會。
司寇郇樂臉色陰沉瞪著獨孤郗徽,一時間周圍的氣氛緊張萬分。
獨孤郗徽紅著眼睛,獃獃地望著女帝,那雙仿若小狐狸般的眼眸,有控訴、有想念、有委屈。
延載女帝垂下眼眸,死死地盯著自己的腳尖,身上凌厲的氣勢在越來越大的雪勢中,逐漸地落了下去,最後恢複一片平和。
延載女帝微微抬起眼眸,而後猛地抬起頭,凌厲地看向站在雪中的獨孤郗徽,怒聲喝道:「獨孤郗徽!你在宮中住了這些年,學的規矩都哪去了?居然公開頂撞小世子與其廝鬥,成何體統!將獨孤郗徽帶去思過房思過!」
「陛下!陛下!萬萬不可啊,小公子身體單薄,那思過房內陰暗潮濕,小公子還如此的小,怎能經得住。」福來公公跪著朝女帝身邊挪著,一時間老淚縱橫。
「還不快帶小公子下去!」延載女帝轉過身去,聲音更是惱怒。
獨孤郗徽怔怔地望著雪中的延載女帝:「娘……子……」
延載女帝將頭撇了過去,不再看獨孤郗徽一眼,轉身走到司寇小世子的身邊,整理他凌亂的衣襟,擦拭他臉上的傷口。
「娘子……」獨孤郗徽的聲音中嗚咽一片,任憑福來公公怎麼扯,他依然站在原處,不肯動彈,任憑雪花打在他的臉上他的身上。
司寇郇樂嘴角上揚,挑釁地看向獨孤郗徽,眸子滿是得意之色。
福來公公含著淚,一把將獨孤郗徽抱起,朝暗房走去。
「娘……子……」
雪無聲,落了滿地,不知……傷了誰的情,碎了誰的心……
「嘶……」
延載女帝的手,猛地抖了一下,碰疼了司寇郇樂,她的手更輕了:「疼嗎?樂兒……」
疼嗎?徽兒……
司寇郇樂並不看延載女帝,眼睛四處亂瞄著,耳根爬上一絲可疑的紅霞:「笨蛋……」
延載女帝身子僵了一下,而後斂下眼眸,輕柔地拍打著司寇郇樂身上的碎雪,小心地避開司寇郇樂手上的傷,仔細地把他包在披風裡,步上御輦。
御輦上,延載女帝將司寇郇樂緊緊地抱在懷中。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著,臉色更是蒼白得厲害,本該紅潤的嘴唇泛出青紫色,微微地顫動著。
披風下,司寇郇樂猛地抓住延載女帝手:「笨蛋!手那麼冷,想冰死我嗎?!」
延載女帝趕忙縮回手去,不想司寇郇樂卻緊緊攥住那手不肯放開:「爹說,只要你聽話,我司寇家還會繼續庇護你,若不然……有的是人願意得到我司寇家的庇護。所以!今後我不許你再去看獨孤郗徽!」口氣中滿是施捨和自滿。
延載女帝凝視著司寇郇樂,然後轉開臉去,眼底閃過一絲寒光,不願多言,只是身子顫抖得更加的厲害。
「你莫怕,只要你對哥好,我和哥都會護你的。」司寇郇樂將延載女帝冰冷的手捂在胸口,小聲說道,聲音中透露著輕微的安撫之意。
延載女帝將司寇郇樂送至未央宮外,抱下司寇郇樂步下御輦,拉了拉他稍有凌亂的衣襟:「樂兒回去吧。朕就不進去,若被哥哥知道你去找了獨孤郗徽,定會責怪你的。」
司寇郇樂側臉沉思了一下:「嗯,也好……那晚上……」
「朕還有點奏摺沒有看完,晚上就不過來了,明日朕再來未央宮看哥哥和你,好不好?」延載女子撫了撫司寇郇樂的頭,柔聲哄道。
「你那奏摺有什麼好看的?那個不是爹批閱過才……算了算了,明個兒你可要早點來。」司寇郇樂見延載女帝的臉色越發的蒼白,隨即地改了口。
「嗯。」延載女帝點了點頭,隨即站起身來,「忠溪,送小世子進去,天凍路滑,莫讓小世子再傷到。」
司寇郇樂看了延載女帝一眼,轉身離去。
延載女帝看著司寇郇樂一搖一擺的小身影,眼底迸出寒光,閃過一絲怨毒。
延載女帝瘋一般地衝進寢宮,怒聲嚇退所有的宮人,將桌上的所有物什全部掃到地上,一腳踹倒紫玉屏風,不解氣地狠狠地踩著:「司寇老賊!司寇郇翔!居然連一個司寇小鬼都敢公開挑戰朕的權威!……居然威脅朕!居然敢威脅朕!……司寇郇翔……司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