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前塵往昔一場夢(七)

訾槿彷彿置身火爐之中,覆滅的熱度讓她忘記了呼吸。遠處一團炙熱的火球朝她飛來,她驚得大叫一聲,猛地睜開了雙眸。

入眼的是陌生的明黃色紗帳,訾槿緩緩地起身。看到屋內的兩人,不知為何,訾槿心裡很清楚地知道他們看不到自己。她悄悄地下了床,朝那兩人走去,試圖看得更清楚一點。

是夜,屋內的琉璃宮燈,發出昏黃的亮光。窗外的圓月分外的明亮。一個身穿九龍玄袍,頭戴帝王金冠的女孩,倚著窗戶玩弄著手中瑩白色的小花。那背影看著無比的單薄,不過十四五歲。

她身後站著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男孩,看著不過十八九歲。他狹長的眸子,痴痴盯著女孩的背影,那眼眸中承載了太多的深情和隱忍。

「今年的木槿花,開得甚是稀落。」女孩玩弄著手中瑩白色花朵,悠然嘆息道。

「陛下不必憂心,此時只是夏初,並非木槿盛開之季。」男孩聲音之中,彷彿有安撫人心的魔力。

訾槿不禁也陶醉在這聲音之中。

延載女帝緩緩地轉過臉來,一雙漆黑的丹鳳眼,豐滿圓潤的鵝蛋臉,面若芙蓉,唇似點朱。與別的女子的輕靈雅麗的丰姿不同,她是十分秀美之中帶有三分英氣。她淡淡地看向男孩,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君小三,你說,朕的未央宮美嗎?」

君贏緩緩地垂下眼眸,眼底多了一絲黯淡:「美。」

訾槿看到女帝臉後,驚得連退了兩步,怪不得自己看到那女子,會如此的眼熟,原來那女子居然和延載女帝有七成相仿,怪不得……怪不得……

「你可想知道,今日哥哥看見未央宮時的反應?」延載女帝側過臉來,鳳眸中滿滿的女兒家的得意,「呵呵……他痴在了原處,心中明明很喜歡,口中卻責備著朕。你沒看到,哥哥的表情真真的可愛極了。」延載女帝扔了手中的花朵,踏著它走了過去,繼續說道。

「陛下其實不必如此,就算沒有未央宮,他對陛下也……」

「是啊,未央宮的花費真是讓朕心疼了。但想來哥哥被世人稱為天下第一才子,冠絕天下,用未央宮換他一生,也不能算辱沒了他,是嗎?」延載女帝眼底閃過淡淡的憐惜與不忍。

「陛下,霞央宮的福來公公求見。」門外響起了太監那特有的聲音。

延載女帝皺了皺眉,想了一會才回道:「不見。」

外面頓時沒了響聲,延載女帝似是沉思著什麼,臉上少了一份安逸,多了一份憂慮,焦躁地在屋內走來走去。

「陛下,霞央宮的人很少求見,想來是發生了大事。」君贏那安撫人心的聲音,適時響起。

延載女帝看向君贏,眼底閃過一絲掙扎,但是仍未下定決心:「今日才送了哥哥未央宮,此時朕若去了霞央宮……」

「側君年紀尚小……依他的性格,定不會介意,再說側君有事,陛下去關心一下也屬正常。」

「朕倒是知道哥哥不會如何,就怕司寇宰相拿此事大做文章……舅父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已將手握的權力逐漸給了朕了。如今舅父能自保都已是不錯,何來心力照顧徽兒,……再說舅父當初妥協於朕,朕曾答應過舅父照顧徽兒,朕卻……將徽兒放在比冷宮還不如的霞央宮內。舅父與徽兒都無半分怨言,朕怎麼能讓舅父和徽兒再受到宰相一族的打壓?」延載女帝緩緩地坐到椅子上,緊閉鳳眸悠悠道來。

「獨孤側君尚且年幼,陛下雖是心中有他,卻如此待他,只怕他……」

「皇上!皇上!老奴求求你去……看看小公……嗚嗚……嗚……」門外穿來福來公公凄厲的叫喊聲,叫到一半卻被人堵住了嘴巴。

延載女帝快步走向門外,猛地打開房門,厲聲喝道:「住手!」

架住福來公公的兩名太監,立即依言放了手。福來公公掙開了鉗制,猛地跪了下來,上前數步:「皇上!皇上!太醫說小公子若熬不過今夜……便……」福來公公話未說完悲慟地大哭起來。

延載女帝臉色劇變,鳳眸中滿是不可置信,大步朝霞央宮的方向走去。福來公公連忙起身,抽泣著緊跟其後。

「徽兒怎會突然病重?!」延載女帝看似對獨孤郗徽不聞不問,但是並非真的如此。大內最精英的三名暗位,早被女帝放在了獨孤郗徽的身邊,每三日報告一次其近況。

「今日小公子一早……去了新建未央宮,回來時在御花園待到午後,後來……將自己關在房中,不讓奴才進去。到了晚膳時分,奴才想著小公子縱是有天大的氣也該消了,誰知他飲了酒……引發了痼疾……」福來公公唯唯諾諾地說道。

「混帳!你們是怎麼當奴才的!」延載女帝已是怒到了極點,她恨不得腳下生風,快快去看看獨孤郗徽到底如何了。

他身有痼疾,御花園內種的滿是木槿花。此時正是花開的季節,到處飛揚著花粉和花瓣,他又不要命般的飲了酒,他到底想如何。女帝滿腔的怒氣不知如何發泄,惟有加快腳步。

延載女帝怒氣沖沖地走進霞央宮,入了卧室便見一名御醫,孤孤單單、戰戰兢兢地跪在一旁。

獨孤郗徽瘦小的身體,蜷縮在諾大的床上。他身上的月白色的長袍,早已被汗水浸透,劇烈地喘息著,雙手緊緊抓住身旁的被褥,雙眼瞪得老大,嘴唇呈妖異的血紅色,想來是痛苦至極了才會狠狠地咬住雙唇。

延載女帝滿腔的怒氣,頃刻間覆滅得了無蹤跡,她快步上前,愣愣地看著煎熬中的獨孤郗徽。

獨孤郗徽圓圓的眸仁中,倒映出女帝的身影,頃刻間眼眸中滿滿的欣喜,呼吸更加的急促。

「怎麼回事?!」延載女帝的問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側君不肯讓人扶起,更喂不進葯去……若過不了今夜……怕是凶多吉少。」那御醫抬起頭來,憂慮地回道。

「廢物!諾大的御醫院,難道就你一個廢物嗎?!……鐘太醫呢?素太醫呢?黃太醫呢?其他人呢?!」延載女帝怒視著眼前這個年青且又陌生的御醫,恨聲道。

「……前幾日司寇小世子得了急症,其他的同僚被帝後遣去了司寇府,日日守在那裡……只留我一人,看守御醫院。」御醫聲音不卑不亢,絲毫不敢隱瞞。

延載女帝臉色瞬間滿是陰霾,她怒極反笑:「司寇郇翔!好!很好!這天下還是朕的,你們倒是忘記了自己是誰的奴才了!好!很好!真真是聽話的好奴才,那你告訴朕,如今該如何?!若側君有了萬一……你也不用委曲地看守御醫院了!」

「請皇上扶起側君,讓他坐起來。」那名御醫大著膽子說道。

獨孤郗徽已不再劇烈喘息了,似是窒息般,渾身顫抖,臉色青紫一片。他那雙如小狐狸般的眼眸漸漸地失去了光彩。延載女帝連忙坐了下來,輕輕地扶起獨孤郗徽。獨孤郗徽渾身無力地,軟軟靠在延載女帝的懷中。

「不好!側君閉過氣去了!」那御醫情急之下忘記了禮節,快速起身掐住了獨孤郗徽的人中穴。御醫一點點地用力,獨孤郗徽卻沒有一點反應。只見那地方都掐出了血來,獨孤郗徽小小的身體還是軟軟的,一點呼吸的跡象都沒有。

延載女帝著急地看向御醫,只見那御醫的臉色越來越陰鬱。延載女帝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她感到自己的心疼痛無比,彷彿塌陷了一大口,讓她喘不過氣來,她的鳳眸通紅一片。

「徽兒徽兒,你快起來……你快起來,娘子錯了,娘子不該把你扔在霞央宮……娘子不該對你不聞不問,你起來……你起來,要做什麼,娘子都答應你……你起來好不好?」

御醫垂下眼眸,猛地咬了下牙,執起身旁的最粗的銀針,猛地朝獨孤郗徽的百匯穴扎去。

獨孤郗徽疼地慘叫了一聲,微微地睜開眼眸,開始劇烈地呼吸。

「快!用手給側君順氣。」御醫此時早忘記了被自己使喚的人是女帝。

驚惶失措的延載女帝,來不及擦去眼角的淚水,輕輕地撫著獨孤郗徽的胸口。獨孤郗徽濃重的喘息聲,微弱的呻吟,彷彿一根根的荊刺,深深地扎進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讓她痛不欲生。

慢慢地,獨孤郗徽喘息得不似那麼厲害了,雖然氣息還是不穩,但也一點點地平息了下來。

那御醫擦了擦頭上的汗,欣慰道:「能讓側君坐起來是最好的。」

「既然如此……為何朕來的時候,徽兒還躺在床上,無人過問?」延載女帝鳳眸凌厲地一轉,冷然問道。

「小公子不肯讓任何人碰他。別人一碰,他扭動得厲害,呼吸更加費力。」福來公公擦了擦淚,連忙答道。

延載女帝責怪地看了一眼獨孤郗徽,但手上的動作更加的輕柔。仍在微喘的獨孤郗徽似是察覺到了女帝的責怪,微微地垂下眼眸。

一名宮人將煎好的葯,送到了福來公公的手中。

「徽兒,可有好點?」延載女帝用袖口一點點地擦拭著獨孤郗徽臉上的汗水,俯在他耳邊,輕聲問道。

「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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