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依然的「金玉滿樓」,依然的「鸞鳳和鳴」間。
獨孤郗徽斜斜地靠在雕花古木塌上,他手持白玉樽,樽內是酒精濃度低到了極點的葡萄酒。雖是如此,獨孤郗徽依然喝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這酒已握在手中多時了,卻仍然還剩下大半樽,可獨孤郗徽的臉色已微微泛紅了。
訾槿自進門後一直垂著眼眸,隨便找了個離獨孤郗徽比較遠的位子坐了下來。那日午膳後,獨孤郗徽再未出現過,訾槿更是日日算著西樂接自己的日子。
今日便是第三日,自早上一睜眼訾槿便在暗自盤算著西樂何時到來,可一直到傍晚,西樂和獨孤郗徽都未出現過。訾槿說不出的失望和恐慌,生怕西樂將自己丟在這裡。未曾想用過晚膳後,與獨孤郗徽一起失蹤兩日的樓爍居然出現了,帶訾槿來到此處。
靜寂,窒息的靜寂。
「一會,你等的人便來了。」終,獨孤郗徽先開了口。
「嗯。」
「那人……是來帶你走的。」
「嗯。」
「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嗯。」
獨孤郗徽琥珀色的眼眸,冷到了極處。他手中的白玉樽,頃刻間被捏得粉碎,暗紅色的液體混著血液順著手掌流了下來。
火般的血液滴落地上,開出絢麗刺目的花朵。訾槿似是嘆息了一聲,抬起眼眸,走向獨孤郗徽,坐在他身旁的木塌上。
獨孤郗徽冷冷地撇開臉去,不看訾槿,但也未因訾槿的走近而發下更大的怒氣。
訾槿斂下眼眸,小心地執起獨孤郗徽受傷的手,一點點地拔去刺入傷口的玉屑。獨孤郗徽疼得瑟縮了一下,但是臉卻沒轉過來。
「以後莫要這樣了。」
獨孤郗徽僵硬地轉過臉,冷哼了一聲,眼底的冰霜已慢慢地消融,逐漸的琥珀色的眼眸,被一片水霧遮蓋住。
訾槿抬眼看向獨孤郗徽因那稍稍的酒精便已緋紅一片的臉,心中微微地疼痛著,這是一種陌生又莫名的感覺,責備的話不禁脫口而出:「以後不準這般任性了。」
獨孤郗徽愣愣地看著訾槿給自己清理著傷口,眸中的那片水霧不禁加深,如小狐狸般無辜的眼眸,露出淡淡的迷茫,一片的水波蕩漾。
整理乾淨後,訾槿低下頭撕下了自己的衣擺,仔細地將傷口包住。弄好一切後,兩人相對無言。空氣之中,瀰漫著血腥和清淡的酒氣。
訾槿起身意欲離塌,卻被獨孤郗徽反手抓住了手腕:「別走……別跟那人走。」
剛剛止住的血,就那麼浸透了藍色的衣擺。訾槿緩緩地坐好,獨孤郗徽的手卻緊抓住訾槿的手腕不放開,那水潤的眼眸中溢滿了被拋棄的委曲。
訾槿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這獨孤郗徽身上到底有何種魔力,讓自己一次次地超越底線地不忍著和憐惜著?
「你可想好……我和你要換的人,哪個更為重要?」
獨孤郗徽渾身猛地一震,眸中的水波徹底地消失個乾淨。他緩緩地鬆開了手,雙眸緊閉,無力地靠在塌上。
訾槿心底微微一片酸楚,她努力地扯開嘴角,笑了起來:「看你一副生死離別的模樣,等得了空,我會再回來看你的。」話畢後,訾槿看著獨孤郗徽緋紅一片的臉,色從膽邊生,狠狠地掐住獨孤郗徽的臉頰,用力地扯了扯。
獨孤郗徽驚異地瞪大了眼睛,許是過於疼痛,他如同小狐狸一般的眼眸中滿滿的無辜,又是波光水漾的一片。
「咳!」一聲尷尬的咳嗽聲,打破了這詭異的畫面。樓爍局促不安地站在門外,一副不知是要進還要是退的模樣。
訾槿如觸電一般,迅速收回了辣手摧花的罪魁禍手,不安地瞄了一眼回過神來的獨孤郗徽。
獨孤郗徽原本緋紅的臉頰,已是通紅一片。他眼中有慌張、有不安、還有一絲失落,最後化成了怒火。他瞪著樓爍,狠聲道:「什麼事!」
「那個……他們已經來了……候在大堂上,主子是不是……呃……」樓爍偷偷地抬眼,發現獨孤郗徽的臉色越來越黑,不敢繼續說下去。
「你先去吧,我隨會下來。」
樓爍如釋重負地迅速出了門,那身影怎麼看怎麼像逃跑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訾槿毫無形象地捧腹大笑。
獨孤郗徽恨恨地瞪了訾槿一眼,可是這眼神,怎麼看怎麼像情人間的責怪。
「哈哈哈……惱羞成怒了……那表情太可愛了……太可愛了……」訾槿無視獨孤郗徽的怒視,乾脆抱著肚子打起滾來。
獨孤郗徽又羞又怒,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猛地起身,拉起笑趴一旁的訾槿,朝門外走去。
訾槿被獨孤郗徽那隻受傷的手拉住,自是不敢亂掙扎,萬分聽話地跟在獨孤郗徽的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各懷心思,腳步異常緩慢地朝樓下走去。
西樂一身天藍色的絲綢男裝,悠閑地玩弄手中大一號的摺扇,斜坐在椅子上。她身邊坐著一個女子,那女子身穿黑紗羅裙,臉覆黑紗,只有一雙漆黑如子夜的鳳眼,露在外面。錦御垂著臉,立在二人的身後。
女子一點點地打量著獨孤郗徽,訾槿清楚地感到獨孤郗徽渾身僵硬著,手微微顫抖著。待那女子看向獨孤郗徽與訾槿相握的手時,獨孤郗徽幾乎是瞬間放開了訾槿的手。
獨孤郗徽痴痴望著那女子,怔怔地站在下樓的轉角處,不敢再向前一步,渾身顫抖地厲害,嘴唇微微蠕動著。
「小啞巴,來。」西樂轉過臉來,一笑傾人城。
訾槿懦懦地走了兩步,卻被樓爍的手臂擋住了去路。
「獨孤郗徽!你這是什麼意思?」西樂怒道。
「我家主子怎知道,那人是真是假?」獨孤郗徽尚未回神,樓爍答道。
西樂「唰」地打開了那巨大的摺扇,遮住了半張臉微微而笑:「納明樓,納天地日月人間事,怎會不知道她是真是假?莫非……你們想出爾反爾?!」西樂猛地收起摺扇,眯著眼狠聲道。
訾槿愣愣地看向那女子:不是魚落,那女子從身形到裝扮,還有那雙露在外面的眼眸,和魚落無一處的相像。
「真的假的,還需我家主子看過才是。」樓爍冷冷地回了一句。
獨孤郗徽痴痴地朝前走去,卻被訾槿拉住了胳膊。獨孤郗徽皺著眉頭,轉臉看向訾槿,眼底閃過一絲不耐。
訾槿看向獨孤郗徽,用口型說道:別去。
獨孤郗徽好看的眉頭又皺了皺,不耐地甩開了訾槿緊拉不放的手。
遠處的西樂看到訾槿拉住了獨孤郗徽,一雙桃花眼微微地眯成了一條線。看到獨孤郗徽將她甩開,嘴角又勾起了一絲快意的笑容。
獨孤郗徽恍惚般,一步步地朝那女子走去,他琥珀色的眸子,如一潭清水蕩漾著層層光彩,喜悅的漣漪輕輕搖擺著,嘴角勾著痴迷的笑容,臉上那對酒窩承載著無盡的甜蜜。
訾槿卻像被這樣的喜悅定住了身形,心底泛起不可抑制的酸楚。
在獨孤郗徽離那女子僅三步之遙時,女子身後的西樂突然發難。她抬手啟掌,朝那女子的後背襲去,女子卻毫不自知。
剎那間,獨孤郗徽臉色劇變,他想也未想,伸手將那女子撈到自己懷中,反手擋住了西樂十成功力的一掌。就算獨孤郗徽如此地及時,那女子還是被西樂的掌風掃到,瞬間暈了過去。
一掌對決,霎時,大堂內飄蕩著異樣的桃花香氣,桃花粉四處飛揚。
西樂手中的摺扇一揮,那花粉大部分被那女子與獨孤郗徽吸了去。
樓爍狠狠地抓向訾槿的肩膀,訾槿慘叫了一聲。
西樂立即收回了所有的招式,退後數步,輕輕地扇著手中的摺扇,笑道:「玩玩而已,何必動怒。」
「早想到你會下毒,只可惜我納明樓多的是避毒珠。」獨孤郗徽將昏迷中的女子護在身下,微然一笑道。
「呵呵,下毒……沒了小啞巴我拿什麼下毒啊?樓主多慮了。」西樂優雅地坐到身旁的椅子上,悠閑地說道。
「如今她二人均在我手,你還能有恃無恐否?」獨孤郗徽溫柔地拍去懷中女子的髮髻上沾染的花粉,瞳孔一陣陣地收縮著。
「在你手上又能如何?沒有我的特製解藥,她照樣活不了。」
「你!卑鄙!」獨孤郗徽猛地喘了一下,怒道。
「我什麼我?你還不是不想將小啞巴還於我?我也是無奈之下,才會出此下策。」
「解藥!」獨孤郗徽咬著牙說道。
「沒有。」
「樓爍!」獨孤郗徽壓制著粗重的呼吸道。
「主子……訾姑娘身子單薄……」樓爍為難地看了一眼,牢牢地擁住那女子的獨孤郗徽。
「放肆!誰是主子!」獨孤郗徽的聲音已是狂怒無比。
樓爍斂下眼眸,手猛地在訾槿的肩膀上狠狠地一用力。
訾槿驚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