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後,訾槿被軟禁在這座宅院內。
雖說是軟禁,但只要不去外院,無論她做何事都無人過問。因此,她總愛在無事之餘四處亂逛,每每走到宅院外圍,都會暗自觀察外院的部署和防備,為伺機逃跑做準備。
天氣慢慢暑熱起來,訾槿胸口上的傷,因刻意隱瞞而乏人過問,越加地疼痛起來,除了每日的晚膳要與獨孤郗徽共進之外,已基本上很少吃東西。
獨孤郗徽白日里極少露面,但只要是晚膳時間,便會出現在訾槿的院落。兩人一起吃飯,卻很少交談。飯後,獨孤郗徽許是會在此坐上一坐,但時間都不長。訾槿很想打聽打聽外面的消息,曾暗地裡找過樓爍,但樓爍的忠心度與內疚度不成正比,故而害她每次都是無功而回。
訾槿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碗中的米飯,恨不得一口飯能嚼上半個時辰。她時不時地抬眸偷看獨孤郗徽,今日的獨孤郗徽眉頭微微擰著,吃得也是甚少。訾槿暗自猜測,獨孤郗徽是否為這些時日,魚落的毫無動靜而憂心,卻不敢主動開口詢問,生怕惹怒這喜怒無常的人。
訾槿胸口實在是悶疼得厲害,硬著頭皮吃下了半碗米飯後放下碗,目不斜視地盯著桌上的飯碗,心中暗暗祈禱,獨孤郗徽趕快吃完趕快走人。
獨孤郗徽見訾槿放下了碗,頓了一頓,接著吃著碗中的米飯,卻也不動桌上的菜肴。訾槿暗奇怪,平日里偷偷觀察,獨孤郗徽並不愛吃飯,挑食挑得厲害,是個徹徹底底的肉食動物,今日這是怎麼了?
「今日的飯菜……也不合胃口?」獨孤郗徽放下手中的碗,擰著眉問道。
「還好。」訾槿目不斜視地盯著眼前的飯碗,回道。
「我收到了的消息,她已動身,朝這邊趕來。」
「噢。」訾槿的聲音並無多大的情緒起伏,但心中已是波濤洶湧。她從未想過魚落會來救自己,當初捨棄之時,自己忘記了舊日的種種情誼,只想著她如何如何地欺騙自己。如今自己身陷險境,她卻還願前來,讓自己怎不內疚?怎不羞愧?
「在她來之前……你,不能死。」獨孤郗徽話畢夾起一塊豆腐,放入了訾槿的碗中。
訾槿怔怔地看著碗中的豆腐,心下明白獨孤郗徽,為何每日的晚膳一定要跟自己一起吃了,敢情以為自己很少吃東西,是在絕食。真虧他想得出來,自己怎麼就沒想出來呢?
獨孤郗徽見訾槿盯著碗中的豆腐愣愣出神,卻無動嘴之意,心中大為惱怒。自己已是屈尊給她夾菜,她還想如何?
訾槿雖未抬眸,卻也很感到周圍的氣場,瞬時的改變。她暗暗地嘆了一口氣,再次拿起箸,皺著眉頭夾一塊豆腐放在口中,一點點地嚼著。
獨孤郗徽不自覺地揚了揚眉,接著吃起白飯來。
訾槿抬眼看到桌上的飯菜,愣住,只見滿桌子的飯菜,全是些蔬菜豆腐之類的,竟無半點葷腥:怪不得今日的他一直吃白飯。自己多日來與他吃飯,從未見過他吃過一根菜葉,早是知道他挑食已挑到變態的地步,如今換了全部的菜譜,怕是以為自己喜歡吃些清淡的,才換下滿桌的魚肉。
訾槿垂下眼眸,感覺胸口疼痛加劇,呼吸都不順暢。她伸出手去,猶豫了一下,夾起桌上的一棵青菜,又停頓了一下,悄然無聲地放到了獨孤郗徽的碗中,然後迅速地收回箸,低下頭佯裝忙碌地扒飯。
獨孤郗徽微怔了一下,並未作聲,將那棵青菜放在碗的另一邊,接著吃白飯。
訾槿偷偷抬眸,看到了獨孤郗徽的動作,心中大為惱怒,想也未想,再次夾了一棵青菜,迅速地放入了獨孤郗徽的碗中。瞪大的雙眼,盯著獨孤郗徽的一舉一動。
獨孤郗徽並未抬眼,不動聲色地將青菜放在碗的另一邊,繼續吃著白飯。
訾槿大怒!猛地站起身來,走到獨孤郗徽身邊,夾起桌上最綠的青菜,放在了獨孤郗徽的嘴邊。
獨孤郗徽好看的眉,擰在了一起,盯著眼前的青菜,又看了看訾槿毫無妥協的模樣,竟然真的將菜含進嘴裡。
訾槿得意地「嘿嘿」一笑:「小白兔,白又白,愛吃蘿蔔愛吃菜……」歌未唱完,便看到獨孤郗徽臉色青白交替,嘴裡的青菜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訾槿縮了縮脖子,方才憶起自己的身份,連忙回到座位坐好,偷偷地抬眸,卻看見獨孤郗徽神情古怪地盯著自己。她心虛地抬起頭:「我這是為你好,你與他人不同,向來身子弱,又不愛吃菜……」
訾槿愣在當場,她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這些話怎就如此地隨意就說了出來,再說自己雖知道獨孤郗徽挑食挑到變態的地步,但絕對不知道獨孤郗徽體質不好,這話是從何說起的?從何說起的?
獨孤郗徽震驚地看向訾槿,似是無意識一般一點點地嚼著口中的菜,眸中迷茫一片,直到一棵青菜全部吃完,眸中才漸漸地清明,慢慢地染上了一層濃重的怒氣。他猛地起身,凌厲的看向樓爍。
樓爍上前一步,跪了下來,無懼地迎上獨孤郗徽殺人般的目光:「屬下並未妄論主子是非,還請主子明察!」
獨孤郗徽回頭看向訾槿,目光如刀如炬,看得訾槿水深火熱。
訾槿孬種地縮了縮頭,斷不敢說是自己好似原本就知道:「這個……那個你的皮膚過於的……白,我自小看過幾本醫術……並無他意,你若不願……我下次絕不會多說,我向……嗯嗯……我向魚落保證行不?」
獨孤郗徽聽到魚落二字,那滿腔的怒火,似是瞬時被澆滅。他斂下眼眸,又坐回了原地,端起桌上的碗,怔怔地看著碗中的青菜。
「徽兒,你自小體弱和他怎比得了?你若多吃青菜,長大了定出落得比他好看百倍,來,乖徽兒多吃一點。」女子盈盈巧笑,聲音溫柔得如一潭春水。
獨孤郗徽猛地扔了手中的碗,頹廢地癱在椅上,緊緊地閉上雙眼,好看的眉擰到了一起,似是嚮往,似是回憶,似是傷痛。
訾槿嚇得從椅子上迅速地起身,猛地跳遠了一步,求助地看向樓爍,樓爍視若無睹地跪在原處。
僕人們在樓爍眼神的示意下,進進出出將桌子收拾個乾淨放上了茶點。獨孤郗徽仿如睡著一般,閉上雙眸靠在椅上。
眾人都退了去,獨孤郗徽卻無睜眼的意思,樓爍在一旁,跪得相當自得。訾槿再次領教了無妄之災的苦頭和獨孤郗徽的喜怒無常,自是不願多呆。她呼吸緩慢壓住胸口的疼痛,一點點地朝門口挪去,生怕被二人注意到。
眼看門一點點地近了,訾槿喜上眉梢,幾乎是摒住呼吸地一點點地挪去。
「拿酒來。」獨孤郗徽眉頭緊縮,輕聲呼道。
樓爍猛地抬頭,看向獨孤郗徽:「此時正值春季,主子身有頑疾,自是不該飲酒。」
「拿酒來。」聲音微微加重,不容抗拒妥協。
訾槿定在原處,不敢多動,生怕被二人注意到。
樓爍一眼看向訾槿所站的方向,朝訾槿使了使眼色,訾槿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
樓爍微微一眯眼,威脅地瞪了瞪訾槿。
訾槿昂頭朝天輕「哼」了一聲,繼續往外挪著:鑒於你多次視而不見、見死不救、落井下石、幸災樂禍,傻子才會為你,插自己兩刀。
樓爍輕輕搖頭,信手扔出了一個不明物體,正好打中訾槿的欲出門的腿。
訾槿不及防備,猛地朝前沖了兩步,「撲通」一聲,跌倒在獨孤郗徽的正面不遠處。她懊惱地趴在原地看向滿眼笑意的樓爍:小人!徹底的小人!
獨孤郗徽睜眼,瞟了一眼趴在自己的面前一臉痛苦的訾槿:「去拿酒。」
訾槿立即地起身,臉上的笑容異常謙卑獻媚,點頭哈腰:「是是是,我現在就去,立即就去,馬上就去。」話畢立即朝門外跑去。
「回來。」獨孤郗徽睜開雙眸,看著訾槿逃跑一般的背影,心中頓時憋悶不已,本想著她定會勸阻自己,未曾想她這副唯恐不及的模樣,真真讓獨孤郗徽說不出的氣惱,卻又不知該如何發作。
訾槿定在原地,緩緩地回頭,做出最無害的表情,生怕被殃及池魚:「還要拿別的嗎?」
獨孤郗徽無波的眸子,染上了薄薄的怒氣:「不必!」
訾槿轉身狂奔,一口氣跑到了走廊的盡頭,一屁股坐在扶欄石凳上,揉著胸口喘粗氣,良久才平復胸口劇烈的疼痛。
燼陽公子固然可怕,但是自己對他的態度也太詭異了,到底是怎麼了。
明是怕疼得要死,卻毫不猶豫地給他擋住鞭子;明是怕西樂生氣,但為了護住他差點斷了與西樂多年的交情;明是被軟禁在此,心中卻一點也不怕,甚至內心深處篤定,他不會真的傷害自己;明是對他唯恐不及但看到他自虐,心底還會責怪他的任性,還會微微地心疼。
詭異太詭異,實在是詭異得過分了,詭異得超過了底線,讓自己不得不去防備了。
「樓侍衛讓奴才把酒交給您。」走廊昏暗的燈光下,一個僕役打扮的人,捧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