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正是兩小無猜時(六)

月國宣隆十三年冬

訾吟風所帶領的二十五萬月國軍,大勝耀國四十萬軍隊,收復城池一座,逼耀國軍退後五百里。

宣隆帝大喜,賜上將軍夫人為二品夫人,賞黃金萬兩。

雪後的御花園,銀妝素裹,少了百花鬥豔的熱鬧,多了一分凄美薄涼之色。

御花園的一大片空地上,積雪已被宮人打掃乾淨。九張琴台端正地排在空地上,每張琴台上都放置了一台香爐與一架瑤琴,十幾個炭盆將那片空地圍得暖如春日。

最角落的一張桌子,訾槿正端著瑤琴仔細研究。

「槿哥……哥,你這是……做甚?」訾槿將古琴當吉他拿著的古怪姿勢,讓君赤不禁問道。

君赤話落音,周圍的人都注意到了訾槿奇怪的動作。

訾槿尷尬地「嘿嘿」笑了兩聲,小心地將瑤琴放好。

君凜鄙夷地瞟了一眼訾槿,輕「哼」了一聲,心中的厭惡不言而喻。

君安無奈地搖了搖頭,眼中分明有笑意滑過,周圍的眾人更是竊笑不已。

月國皇子的教育中,聲樂只佔很小的一部分,只為了培養皇子們的興趣和皇家氣質。一個月只有一天在御花園內上課。

現今教授聲樂的人,是皇室御用第一樂師蕭闌。

蕭闌有趣地看了訾槿一眼,微微一笑,信手撥琴。

訾槿被蕭闌那善意的一眼,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她似鴕鳥一般趴在琴台上,閉眼聽著那柔美到讓人心醉的曲子。

樂聲潺潺如流水,時高時低流入在園內的每個人心裡。

蕭闌並不是絕美,訾槿卻是從來偏愛儒雅書生味比較重的男子,在現代來說就是帶眼鏡的斯文敗類。

蕭闌三十有二的成熟年紀,剛好符合訾槿前世的擇偶條件。訾槿想著若是自己不死,是否也與此種男子成家生子呢?

聽著如此華美的樂聲,訾槿想像著一家三口外出郊遊的幸福生活,頓時迷醉萬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突然一陣魔音穿過,驚得訾槿隨手將桌上的瑤琴一把推了出去,掉在了地上。一時間整個課堂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訾槿遲鈍地抬起眼眸,上座的帥哥蕭闌,不知何時換成了太子那豬頭腦,而那刺耳的魔音恰恰還是那豬頭髮出的。

君凜鐵青著臉狠聲問道:「訾卿家對本宮的琴聲有何見解?」

訾槿面色異常嚴肅,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君凜一個手勢,喜寶立即為訾槿奉上筆墨。

訾槿呼了一口氣,面色凝重思,考良久方才下了筆,寫完收工。

喜寶面如土色地猶豫了片刻,為難地望著訾槿,又看了看君凜鐵青的臉色,不敢作聲。

君凜青著臉,咬著牙發出一個字:「念!」

喜寶一副從容就義的赴死狀,大聲讀道:「撕心裂肺!」

一時間,整個課堂發出「嗤嗤」笑聲,有些人肩膀抖動。

君凜額頭上的青筋抖動,臉色忽白忽青:「來人……」

「太子殿下,訾槿年紀尚小,又不懂音律,殿下不必為此動怒。」君安拱手急道。

君凜看也不看君安一眼大喝一聲:「來人!」

「太……太子……殿下,臣弟願……願彈奏……彈奏一曲,為……為訾槿……賠罪。」

太子君凜綳著臉「哼」了一聲。

君赤用還在發抖的手撥弄著琴弦。

清脆琴聲略帶顧忌地起音,其中跌跌蕩盪,直至中間顧忌之色方見少了許多,一時春暖花開水光山色。

君赤精緻的小臉因認真而閃閃發光,嘴角因自信而輕輕上揚,眼角閃過微微的喜色。

曲終,眾人沉醉。

訾槿猛地站起身來,大力地拍著手掌,挑釁地斜了太子一眼。

君凜的面色忽紅忽綠忽青忽白,他惱怒地瞟了君赤一眼,憤然轉身疾步離去。

身後傳來訾槿囂張的笑聲……

金鑾殿御書房內。

「他怎麼寫的?」宣隆帝嘴角含笑,笑意直達眼底。

「回皇上,他寫,撕心裂肺。」

「哈哈哈……哈哈……」宣隆帝終是壓抑不住笑出了聲音。

「太子殿下異常生氣,二殿下求了情,太子殿下卻未鬆口。後來三殿下給其求情親自彈奏了一曲,太子殿下才肯罷休。」

「噢?那君赤彈得如何?」

「回皇上,蕭闌對他讚不絕口。」

「君赤這些日子住在太平軒,可有習慣?」

「三殿下在太平軒內與訾槿同吃同睡,訾槿對他宛若親兄弟般,二殿下也經常造訪太平軒。」

「是嗎?」宣隆帝眉頭微微挑起,若有所思地問道。

「訾家雙胞胎對二殿下,亦是死心塌地。」

「知道了,下去吧……」

訾槿與君赤一起回到太平軒,心情一直處於高亢興奮狀。

進了書房,訾槿立即從自己的秘密小倉庫,把所有中秋那日從內膳間偷來的,沒有吃過的所有的點心通通地拿了出來,放在君赤面前。

君赤看到訾槿從書櫥中端出各式各樣的點心,頓時傻眼。

訾槿眯著一雙月牙眼,將一塊自己最不愛吃的芙蓉糕,放在君赤的嘴邊。

君赤獃獃地張開口咬了下去。著實不怪君赤反應遲鈍,估計他怎麼也不能接受在書櫥之內放點心,這樣的事實。

喜寶狗腿地道:「三殿下,今日你算是給主子出了口惡氣,主子將平時不捨得吃的點心拿出來與殿下同享。」

訾槿滿意地點點了頭,讚許地看著喜寶,心道:你小子是越來越狗腿了,若是你看點心時,那放光的眼神,能收斂點就更完美了。

訾槿大方地將一塊綠豆糕給了喜寶。

喜寶眉開眼笑地接了去。

在訾槿期待的眼神之下,君赤忙接過訾槿手中的芙蓉糕,小臉閃閃發光地輕咬了一口說道:「很……很很……很好吃。」話未講說完,眼睛已微紅。

一個不受寵的妃子與被眾人故意忽視的皇子,平日里連稍微受寵的宮女和太監都不如。雖說不至於吃不飽穿不暖,但又有誰在這吃人的宮殿之內施捨過一點恩情給這樣的母子?

君赤與母妃飽受世間炎涼之苦,致使他再不願相信這世上還有真情真心。

訾槿放下手裡吃得正香的點心,小心地拭去君赤眼角的淚水,安慰地笑笑。

多乖巧貼心的孩子,如今的君赤讓她想起自己還是鬼魂那時的訾槿,暗下決心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孩子重蹈訾槿的覆轍。她小心地摟著君赤,輕輕地拍著他瘦小的背,偷偷地給喜寶一個眼神。

「三殿下,主子說這太平軒以後就是你的家,主子定不會讓你再受人欺凌。」

訾槿連忙配合地點著頭:以後絕不讓你再受人欺凌。

君赤抬眸望著訾槿,眼中滑過一絲情緒,再次紅了眼眶。

「主子!聽說你今天又去惹太子殿下了?」魚落惱怒的聲音將這一刻的溫馨打破,她把一盅湯放在訾槿的面前。

訾槿膽戰心驚地瞄著面前的一盅湯,又看看魚落鐵青的面容,委曲地撇撇嘴,又不甘地看著那盅湯,心中叫苦連天。

「風寒雖是好了,太醫說你挑食又長期缺少調理,所以必須葯補!」魚落的聲音沒有半分的妥協。

訾槿泄氣地端起湯,抿了一湯匙,難受得伸了伸舌頭:這葯湯真真不是人喝的東西!

訾槿目光一轉,瞄上了一直安靜吃著點心的君赤,將下一口的湯,放在君赤的嘴邊。

君赤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訾槿。

喜寶說道:「主子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剛剛殿下吃了她的點心,這湯固然要兩個人一起喝。」

喜寶話剛說完,就被魚落殺人般地剮了一眼。喜寶縮了縮頭,不安地朝後退了退。

君赤抬眸看著訾槿哀求的雙眸,無意識地,緩緩地張了嘴,乖巧地把湯吞了下去後,微微皺了皺眉頭,卻未抱怨半分。

一盅湯就在訾槿抿一口,喂君赤一大口的情況下搞定。

魚落無奈地望著訾槿詭計得呈的樣子,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方才說道:「主子這裡不比將軍府,你又何必非要去惹太子呢?」

訾槿搖了搖腦袋心裡暗道:這一世活命本就是上天對我的恩賜,我決計不會壓抑自己所想。深宮如此寂寞本來樂趣就少,挑釁上位者也算她的惡趣味之一。宣隆帝畢竟是皇帝,自己還不想早死,但太子並無殺我之實力,我為何要看他那副驕傲的嘴臉?

「如果是在外面的話,奴婢決計不會讓主子受苦。如今深宮之中奴婢……奴婢再不願眼睜睜地看著主子受苦,只求主子忍耐些日子,萬事等將軍回來。」魚落話畢早紅了眼睛。

訾槿慌忙地看著魚落,奇怪的是魚落從不在自己面前自稱奴婢,更是不曾在自己面前紅過眼睛,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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